穿越時空的“考古”體驗

王啟龍

車子開往灘培村已經是午后了，陽光播灑得正燦爛，但原始的石子山路，不禁顛得我心里疑慮重重，這樣的深山里，還能有幾戶人家？然而當車駛上最后一個高坡，我不經意地望去，卻看到了如仙俠影視劇里的場景——白墻青瓦的小村莊，在云霧的纏繞下如夢如幻，四周群峰環繞，漫山林木郁郁蔥蔥，整個村子如被綠綢包裹的墨玉，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仙友飛出夾道相迎。

安徽省歙縣杞梓里鎮灘培村是歙縣檢察院自開展徽文化保護專項行動以來，在傳統村落領域調查的第11個古村落，此次走訪既是調查也是調研，目的是找到傳統村落保護的問題。

走在村內的青石板上，隨意飄落的枯枝樹葉、隱隱約約的狗吠雞鳴，雖沒有景區的干凈整潔，但給人一種穿越時空的“考古”體驗。青石板之間雖然連貫自然，但色澤上還有些許差別，我們連忙追問，才知道有些石板是新刻的。

“這不是機器切的，是請專門的徽州地區非遺手藝師傅做的。用機器切雖然又快又便宜，但裝在這里不倫不類，對傳統村落而言，也是一種破壞。”方大哥是灘培村土生土長的村民，在城里做生意掙了些錢，結合國家的政策支持，正在積極修復和保護家鄉的文化瑰寶。

在方大哥的帶路下，我們看到，整個村落還保持著統一的徽派風格，部分房屋已經倒塌，部分房屋出現裂縫成了危房。一些老人在自家院里編織鳥籠，傳承著這門古老的技藝。

修復資金短缺，房主因產權問題不同意修復，是困擾每個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的共性難題。方大哥告訴我：“這些空房子我們都在談，很多村民愿意拿錢出來修老房子，我也出錢出力，雖然是眾屋、產權復雜，但我愿意當這個牽頭人，吃點虧不要緊，后面開發了，福利還是大家的。”

“這里就是村子里的祠堂，這些木雕都是正宗的徽派古技藝，當時村里人缺錢想拆掉賣了，還好我攔了下來，不然大家都這樣去賣錢，這里就成了空殼，我們幾代人的記憶就沒了。”方大哥看著這些“藝術品”有些失神，腦海里可能已經回想起兒時這里人聲鼎沸的熱鬧場景，但隨著時代的變遷，年輕人大多都外出打工，孩子們也要去山下上學，只有自給自足的老年人，在這里過著慢風慢雨慢時光的日子。隨后，我們來到了方大哥家的門前，他指著門口的門環，憤慨地說：“這就是前兩年被偷走的，當時報了案也沒查到，后來我自掏腰包給全村都布置了監控和路燈。再傳統的村落，保護村民財產和生命安全的設備可是不能少的。”

我一時啞然，被方大哥這種濃厚的保護意識所感染，不禁想起前幾年，很多人對家鄉文物、“集體財產”的保護意識還不強，文物盜竊販賣猖獗，幾鐵鍬下去，石雕、磚雕這種不可移動文物都變成了“可移動的”，多少不可復制的“大師手筆”也因此不知所終。

如今，文物盜竊販賣現象雖然大大減少，但傳統村落的保護與發展仍面臨不少阻礙。就說灘培村的資金短缺問題，可以說是全國傳統村落保護繞不開的核心問題。據了解，歙縣國家級傳統村落達160多處，縣級保有量全國第一，然而僅有20多個村落獲得專項補助資金300萬元。但靠國家支持不是長久之計。國家的財政資金一分一厘來之不易，如果要對全國所有傳統村落做到面面俱到的保護，耗費之巨大，從現實來看是不可能的，需要規范的文化旅游作為持續推動器。不過這一點，我們也還在四處求證，因為有觀點認為，傳統村落的形成源于它的“封閉”特性，過多的商業介入會使其喪失“原汁原味”。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弘揚傳統文化必然要使其向人民群眾公開，必然需要持續的資金作為維護推廣所需，失去關注，人走屋塌，最終難免消亡。所以，以灘培村為例，也許有旅游開發的打算，但不是以經濟利益為第一導向，“尋古法、遵古訓”的開發，才能讓徽文化名片更加閃亮，讓家鄉文化保護者更有動力。

安徽省歙縣杞梓里鎮灘培村是歙縣檢察院自開展徽文化保護專項行動以來，在傳統村落領域調查的第11 個古村落。（圖片來源：資料圖片）

從檢察機關公益訴訟的介入而言，我們更多的是法律層面的關注。但深入調查后我們發現，一些村落存在消防安全、衛生隱患等“表面問題”，我們可以通過行政公益訴訟訴前程序推動及時整改，一些問題卻是具有歷史性的，是十分考驗當地主管部門和屬地政府社會治理能力，以及檢察機關公益訴訟部門的履職能力的。例如，我們皖南地區通過附加“徽元素”建造細節，讓許多傳統村落中的“洋房”“建國時期的房子”賦予徽派特色，進而讓該村的整體風貌得到統一。但這一政策是通過補貼的方式引導的，不具有強制性，那么要想貫徹落實政策，不僅需要“汽油（行政履職）”給得足給到位，也需要“助燃劑（檢察機關）”不斷提出切實可行的檢察建議，消除發展與保護中的“頑垢污漬”。

下山時看著方大哥遠遠揮手的身影，看著他身后精心維護的灘培村，我猛然意識到，雖然身為公益訴訟檢察官的我們是捧著“法典”四處走訪、尋找問題，但很多關于保護與發展的思路卻是一次次和“守村人”們不斷交流形成的，他們給我們補充了很多書本上看不到的信息。

換言之，其實保護與發展傳統村落最大的主力軍，是每個村子里世世代代生活的村民。他們對保護家鄉的急切心情，才是這場復興之路的根源正解和不竭動力。

另一方面，作為普通個體，我們可能沒有多余的財富回饋鄉里，可能沒有那么多精力關注老家的狀況，但“眾人拾柴火焰高”，每個人都可以盡自己所能，出錢出力出點子，大家的心凝聚到一起，響應國家號召，一起讓古村落變得更美好。在我看來，這才是“村魂”，才是保護傳統村落最大的價值和意義。

（作者單位：安徽省歙縣檢察院）

責任編輯：房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