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是半棵仙人掌 [組詩]

彭浣塵

你的臉是一陣陣細雨

過去的并沒有失去

越遙遠

越是盤旋在心里。

綠葉間沒了你的手

花朵不再驚訝于你的眼眸。

雨在這個時節造訪，

它下得不大

像一個知心的朋友。

此刻你的臉清晰

又模糊，

像打在車窗上的一陣陣細雨，

我聽見了順著

窗玻璃滑下的

你的嘆息。

而我們是不是該慶幸

找到了最好的結局：

我們分離

然后，用塵世折磨著自己。

別用孤獨這個詞

時間把一些事情悄悄埋起來

越埋越深

直到它們變成種子

它們會在某一時刻發芽

在一個春霧飄蕩的清晨

或者，一個鳥鳴嘶啞的黃昏

彼時一輪月亮

正漸漸地掛上天空

仿佛一個人

從時間的積雪里走出來

你的手

如今你的手

于我是一片小小的虛空

你的手曾放在了哪些地方

船只駛過的大海翻騰著波浪

夜晚的你的手是月光

白天是高高的樹枝

在夠不著的地方搖晃

一樹梅花在雪地里盛開了

那是你的手的孤寂

那是你的手完成了最后的逃離

我們分離了幾個世紀

我們分離了幾個世紀

你的臉已在時間的鏡中

碎成了沙粒。

我們已分離了

幾個世紀，

如今我是半棵仙人掌

在沙漠深處

糾纏著風沙

眺望著，看不見的星空

孤零零地生存下去。

直至，在某一個

悲情的時刻

和遙遠的太陽一起毀滅。

我可以在菜園里度過一生

我的菜園

是宇宙里的一個點

那遙遠而偌大的城市

是宇宙的另一個點

我可以在我的菜園里度過一生

車輛從我身旁駛過

風暴一樣

奔向遠方的時候

我正把土坷垃砸捏成細碎的時間

我播下種子

看蕓豆攀巖

看風中的菠菜像一群小學生

看一畦辣椒

在秋天提著紅紅的小燈籠

我看著冬天

熄滅了所有綠色的暴動

下雪的時候

我的菜園里空空蕩蕩

雪后我一個人

坐在菜園里

曬著剛剛出浴的太陽

明年春天

我要在菜園的一角

栽一樹桃花

讓它代替一個永不再見的人

在我勞累的時候

和我說上一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