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
幾乎每一個孩子的童年,都在父親的肩膀上棲息過,我亦如此。那時候我的父親,似乎比駱駝還能負載。
父親愛聽戲,少年時的我則喜歡熱鬧。于是,我們父子就成了這樣一個組合:父親聽他的泗州戲,我坐在父親的肩頭,吃著零食看舞臺上花花綠綠的演員翻跟斗。
那時候,戲班子走村串巷,一進冬日,就在村路上搭好臺子唱起來。聽戲的人烏烏泱泱,隔壁幾個鄰村的人也會過來看。
天陰著,時不時還有雪花在飄,北風中,我身上破了洞打了補丁的棉褲直冒著絲絲涼氣,那叫一個冷呀!馱著我的父親不停地跳著腳蹦跳,就是不肯回家。臺上唱泗州戲的演員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很是熱鬧……那個冬天,因為看戲,父親蹦跶壞了一雙棉鞋,我吃掉了大半袋子崩了爆米花的玉米。
三十多年時光倏忽而過,每每在記憶中梭巡童年時光,我總會記起父親的肩膀。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肩馱他在公園遛彎時,才體會到一個孩子在肩頭的分量?,F在年過花甲的父親,肩膀已有些微微彎曲。當我看到別人的父親挺拔的站立著,就覺得自己父親的駝背,與當年馱著我聽戲有不可分割的關聯。
曾經看過一幅漫畫:一位父親馱著個小女孩,女孩手里握著一個紙風車——整個畫面的背景呈現出一派青草碧碧。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女孩看不到表情,但我想那笑容一定燦爛可掬。紙風車應該來自那位父親的手藝,而那個坐在父親肩頭的小女孩一定也知道,其實她自己才是父親最好的作品。
有個詞叫做“父愛如山”,這座山多半指代父親的肩膀吧?小小的孩童,坐在父親肩膀上,所看到的世界就會更清晰一些,視野更闊大一些。父親的肩膀,這個純粹私屬的領地,是他能夠給予孩子的別樣浪漫。
他年輕的時候,有能力的時候,或許也馱過別的什么,但大多都與一種必須或者必要相關,摻雜了利益在里邊。成為了父親之后,這副肩膀便成為了孩子的專屬領地,成為了孩子心目中最溫暖最便捷的游樂場。
記不得是哪位詩人曾這樣寫過:我坐在父親的肩膀上/父親的頭發稀疏/讓我由地理書外/又一次看到地中海/父親的身軀并不高大/我卻如坐群山之巔/父親的呼吸起伏/一高一低的世界里/可以無需護照,不用簽證/讓我領略到關于異域的神奇和美妙……
選自《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