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坡鎮的惡魔

劉瀟

1975年8月15日，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特拉華郡馬兒坡鎮。

8歲女孩格雷琴·哈琳頓準備出門前往圣經夏令營。身為牧師的女兒，她一直都對學習圣經很感興趣。原本她該和姐姐們一起去，但媽媽剛生了個寶寶，大家都很忙。

這是為期兩周的夏令營最后一天，從未缺勤的格雷琴不想打破“完美紀錄”。夏令營每天的課程安排是：第一小時在三一教堂，隨后孩子們會被送到另一個教堂繼續上課。三一教堂不遠，就在離家兩個街區的小山頂上。

馬兒坡鎮安靜和諧，鄰里都是熟人。格雷琴的父親說：“今天你就自己去吧。”他沒想到，自己做出了一個致命的決定。

遇害女童

8月15日9時20分，格雷琴穿上媽媽縫制的短褲。媽媽特別設計的這條短褲有隱藏式的紐扣，從外面看不到。

格雷琴獨自走在勞倫斯路上。就在她離教堂還剩800多米時，一輛綠色的旅行車停在她旁邊。目擊者稱，格雷琴與車主交談了幾句后就上了車。

中午11時，一起上課的幾個同學來到格雷琴家門口，告訴格雷琴父親，今天格雷琴沒去參加夏令營。格雷琴父親覺得事有蹊蹺，趕緊打電話給主持夏令營的牧師。牧師聯系了其他授課老師，發現格雷琴也沒去參加其他課程。

格雷琴父親開車出門，尋找女兒，一無所獲。11時29分，牧師報了警。

格雷琴的失蹤驚動了整個小鎮。鎮里出動200名警員、消防員和志愿者，帶著警犬沿格雷琴家后面的溪流兩側以及附近森林，展開了地毯式的搜尋。警方直升機在小鎮的上空盤旋，2000多份尋人啟事貼滿大街小巷，鎮政府開通24小時尋人熱線，收到了上百條線索，但沒有找到格雷琴。

9月15日，學校已開學，格雷琴仍無蹤影。那天，她的朋友、10歲的小A在日記里寫了這樣一段話：“知道嗎？有人想綁架我的同學霍莉，還嘗試了兩次！這個秘密我不能告訴任何人，但我認為這與綁架格雷琴的是同一個人，我認為這個人就是Z先生。”

10月14日，格雷琴的遺體在州立公園的密林中被找到：她赤身裸體，衣物被整齊地疊好，內衣被掛在枝頭，“像一面小旗幟一樣，故意召喚警方前去”。尸檢結果顯示，她頭部遭受鈍器打擊致死，死后被拋尸于密林。

格雷琴遇害的消息在馬兒坡鎮上引起了恐慌。在那之前，沒有人會預料到小鎮會發生這樣恐怖的案件。她的家人更是悲痛萬分。

格雷琴父親請主持夏令營的牧師主持了葬禮。此后的幾十年，他生活在悔恨中，無數次后悔讓孩子獨自出門。這個心結，他直到去世都沒有打開。

近半個世紀過去了，格雷琴的親人們說：“格雷琴的離世徹底改變了我們的家庭。她去世后的每一天，我們都想念她。”

左圖：1975年案發后尋找格雷琴的尋人啟事。右圖：受害人格雷琴。

賓夕法尼亞州馬兒坡鎮勞倫斯路一角，這是格雷琴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

Z 先生

格雷琴被害后，2022年，兩名作家合作撰寫了紀實文學《馬兒坡的格雷琴·哈靈頓的悲劇》，復盤了半個世紀前的這起懸案。這讓輿論重新聚焦小小的馬兒坡鎮，媒體記者也紛紛趕來。

記者們在調查中發現，格雷琴案已成為當地孩子成長過程中的恐怖記憶。有居民回憶：“格雷琴被綁架、遭謀殺后，我們、我們的朋友、我們的父母和社區里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改變了。我們不再被允許自己步行去朋友家，或前往游泳俱樂部。案件發生后，我們對陌生人更加警惕，在養育自己的孩子時也更加謹慎。”有居民說：“讓我們感到困惑的是，這起案件在發生近50年后仍未偵破。”

由于案件重新受到輿論關注，警方動用了新的刑偵手段，重啟調查。然而，無論媒體、作家還是警方，都沒察覺到重要證人小A的存在，雖然小A從未離開馬兒坡鎮。

當年10歲的小A，如今已是年近60歲的A女士。她最終鼓起勇氣，說出了保守半個世紀的秘密，把當年的日記交給警方。她向警方回憶：當年，自己與Z先生的女兒是好朋友，經常住在Z先生家，與Z先生女兒睡同一屋。有一天夜里，她忽然醒了，發現Z先生正在觸摸自己的隱私部位。第二天，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Z先生女兒。沒想到，Z先生的女兒說：“他有時的確會這么做。”

警方追問：“Z代表了哪個名字的縮寫？”

A女士回答：“大衛·桑德斯特拉”。

辦案警員倒吸了一口冷氣。打開當年的卷宗，他們發現，桑德斯特拉就是當年主持圣經夏令營，在格雷琴出事當天報警，后來又主持格雷琴葬禮的牧師。他也是格雷琴父親的好友。

警方發現，桑德斯特拉當時做的筆錄里講到了格雷琴出事那天的穿著打扮，甚至詳細地描述了她短褲上有個隱藏紐扣的細節。眾所周知，格雷琴那天沒有到達三一教堂，那么桑德斯特拉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就是嫌犯——那個開綠色旅行車的車主。

這么大的漏洞，當年竟然沒有引起注意。警方懊悔之余，迅速展開調查，發現桑德斯特拉早在格雷琴離世半年后便舉家搬離馬兒坡鎮。如今，他住在佐治亞州科博郡的瑪麗埃塔鎮。兩地相距甚遠。

左圖：83歲的前牧師大衛·桑德斯特拉被指控謀殺。右圖：檢察官發誓讓桑德斯特拉死在獄中。（視頻截圖）

2023年7月17日，辦案警員趕到瑪麗埃塔鎮，找到了已經83歲的桑德斯特拉。面對警方的質疑，他矢口否認作案，直到警方拿出了A女士當年的日記，他才承認自己就是兇手，并供述了殺人詳情。

案發那天，格雷琴獨自走在前往教堂的路上。桑德斯特拉駕車經過，停下了車，笑瞇瞇地和她打招呼，提議用車帶她去教堂。格雷琴一點都沒有懷疑，就上了車。

桑德斯特拉的車沒有駛向教堂，而是開進了樹林中。停車后，他原形畢露，讓格雷琴把衣服脫掉。格雷琴拒絕了，獸性大發的桑德斯特拉開始毆打8歲的格雷琴。很快，她滿頭鮮血，不省人事。打死了人的桑德斯特拉并沒有驚慌失措。他將格雷琴的衣服疊好，將遺體棄在林間，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2023年7月31日，科博郡警方逮捕了桑德斯特拉。懸案告破，兇手的殘暴激起了民眾的憤怒。有網友寫道：“如果他被正式判處有罪，我希望就在廣場上吊死他示眾！”而警察的低效無能，也引來了網友的質問：“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破案？如果他既非牧師也非白人的話，我打賭他早就被逮住了。”還有網民說：“僅從桑德斯特拉在格雷琴遇害不到一年就搬走的事實來看，早就該懷疑他的作案嫌疑了。”他們覺得，“警方簡直是史詩級的不稱職”。

由于案發地點在賓州特拉華郡馬兒坡鎮，根據美國法律，特拉華郡的法院要審判桑德斯特拉，需要先把他從佐治亞州引渡回來。但桑德斯特拉拒絕被引渡。7月31日，特拉華郡檢察官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我們一定會把桑德斯特拉帶回來，我們一定會審判他，我們一定會給他定罪，最后他將死在獄中”。

連環殺手？

正當美國社會被桑德斯特拉的罪行震驚時，遠在美國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警方表示：也許桑德斯特拉還與1991年的一起綁架、謀殺女童案件有關。

此案發生在1991年，地點是加州費爾菲爾德市。當年12月27日，4歲的妮姬和哥哥去街角鄰居家做客。爸爸媽媽答應兄妹倆可以獨自串門，“但只能去附近的幾家”。

下午4時半到5時之間，妮姬獨自從鄰居家出來。警方后來判斷，她是想去拜訪另一個鄰居。然而，她自此消失了。

下午5時半，妮姬的哥哥獨自回到家。父母立刻報了警。警方在街角發現了妮姬的粉紫色自行車。警員出動警犬搜尋，并根據警犬追蹤的路徑判斷出妮姬已遠離市中心，向高速公路方向行進。警方認為，妮姬是在街頭被人帶上汽車，隨車出城。但關于綁架者，警方沒有找到線索。

1992年，警方鎖定了一名嫌疑人，搜查了他的住所，但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此人后來反訴市政府，獲得了9000美元的和解賠償金。一籌莫展的當地警方任命了一名專職警探，收集與妮姬失蹤案有關的線索，但多年無果。

桑德斯特拉被捕后，警方清查積案，調查了他在其教區的工作情況，發現他1990年至2005年在費爾菲爾德市當牧師。聽到這個消息，當地警方看到了破案的一絲曙光。

很快，另一城市的警方也宣稱，桑德斯特拉可能與該市多年前一樁2名男孩被綁架并遭謀殺的懸案有關。桑德斯特拉是不是連環殺手，已成為人們關注的話題。

隨著更多案件的調查指向桑德斯特拉，人們的議論也越來越多。他們不無嘲諷地說：“50年的懸案靠10歲小孩的日記破解，看來這本日記還能破解其他一連串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