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我不喜歡書名的書

冉浩

演化（evolution）是生物學上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詞匯，也是生物學研究的核心問題。然而，關于演化的理解，就像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眾說紛紜。很多人都在談論物種的起源和演化，必提及達爾文和《物種起源》，盡管達爾文確實是這個領域最偉大的奠基者，但當代的演化理論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人們在談論這些的時候其實大多不曾翻開《物種起源》讀過一讀。我甚至見到了很多人將社會達爾文主義和生命演化理論相互混淆，其中還夾雜了頗多私貨，而在市面上真正能站在現代生物學發展的角度上來解讀演化現象的書并不多。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個缺憾，并能在傳播現代物種起源和演化理論上作出那么一點點貢獻，就是我創作《詭異的進化》這本書的初衷。

就像在這本書前言第一句話說的那樣，除了“的”字，我對書名并不喜歡。演化并不是詭異的，只是它相當紛繁，并且會時不時地相當出人意料罷了。我們要格外注意，不應將演化想得過于簡單。演化是復雜的、狀況頻出的變化體系，以至于達爾文當年在完成他的劃時代巨著《物種起源》的時候，也要強調那只是一本“摘要”，并直言不諱地承認有很多問題他不能解決或者解釋。

哪怕到了今天，我們仍有很多問題不能回答。因此，倘若將生命的演化簡化為從簡單到復雜或者從低等到高等，抑或是某種單向的必然變化，都是過于簡化了。這本書的創作目的之一，就是糾正這些似是而非的觀念，并向讀者展示演化的一部分真意。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更傾向于使用演化這個詞，而非進化，哪怕后者并不是一個錯誤的用法。但是，讓這本書的名字看起來更有吸引力，就暫時這樣吧，不過，我在正文里堅定地貫徹了我的理念。

這本書也收錄了很多最新的研究成果，特別是一些我可以獲取到一手信息的成果。比如我們課題組在2021年上半年發表在著名學術期刊《細胞》（Cell）上的兩篇背靠背的論文所揭示的故事，這一成果后來被《細胞》選為了封面。這個研究理順了從水里游的魚到地上爬的四足動物的演化過程，特別是關于運動和呼吸這兩個問題——魚鰭如何轉變為四肢，鰓呼吸如何轉變為肺呼吸。早在達爾文時代，他就提出了肺和魚鰾同源的觀點，并且認為肺是由鰾演化來的。然而這次的研究揭示，情況可能正好相反，是先有的原始的肺，后有的鰾，這一成果也對魚類的演化理論起到了重要的修正作用。真骨魚興盛且年輕，肺的起源則更古老。同樣，這本書也通過我們課題組的研究，極少見地探討了染色體的演化，并通過分子生物學成果追溯了哺乳動物的最近共同祖先，這是我們組另一個發表在著名學術期刊《自然》上的成果。

這本書并非教科書式的寫法，我對教條式的創作也不大欣賞，讀者要從本書各個章節中去感受演化。與此同時，每個章節其實就如同一塊塊拼圖，也唯有將整本書全部讀完，才能展示出更多信息。我甚至希望讀者可以反復多讀幾遍，如果讀者會畫思維導圖，也可以不妨試試看，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收獲。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演化的真諦是生存，即物種在殘酷的自然選擇中去適應環境，有的時候，還需要有那么一點運氣。不管是復雜的還是簡單的，不管是前進一步還是后退一步，只要能生存下去就是好的。演化沒有進步或退步，沒有高等或低等，演化所有的，只是生存。如果您對演化有興趣，歡迎來讀讀我這本《詭異的進化》，開卷有益，您必不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