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力工廠

燈燈

啤酒瓶里有麥子的交談。如果它們邀請我坐下，我就知道糧食是怎么來的，知道麥子起伏，在風中，人們的勞作，忽隱忽現，知道村莊的低語，和炊煙的手勢。

是的，我知道，如果麥子邀請我坐下，如果它們歌唱，低音部和高音部，來自同一個嗓音……如果繼續走，順著瓶徑，碧綠色幽靜的湖心，和之上，湖水之思，更凝神的地方，我就能沿思想的峭壁，更陡峭的日常，沿著啤酒瓶，看見凡高的《星空》。

我就知道，我們是從一棵樹，或是一棵麥子來的，我就會在啤酒花翻騰的世相中，推開漂浮的云，是的，我知道，我們生來就是麥子，就是一棵樹。

我就知道，走了那么久，我們來到了初始的地方，善的起源。

輸送帶是一條汪洋。

無人的工廠，流水線晝夜不停。我們聽見麥子的聲音，我們聽見麥子越過雪山，從雪的反光中摘下雪蓮花的聲音。

我們聽見這種聲音，就像我們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光明連成一片。

我們聽見青草鉆出地表的聲音，來自生命本身，力量的聲音。我們看見，青草接過時光的接力棒，從老牛的深情中一躍而起，它們成群結隊，來到這無人的車間，我們看見青草在啤酒瓶上飛翔，它多么年輕，多么綠呵，像整個春天充滿玻璃的天空。它青春，激情，它揮動的手臂，從太陽那里，接過燦爛和勇氣。它彎腰，并為我們遞上五星。

交談時， 細雨會聆聽。

細雨在窗外。在屋頂。在田野。細雨像每個漢字，它們帶著古老又嶄新的教誨，教會我們辨認，讓我們認出在喜力工廠，每一個巨大的啤酒貯存桶，就是思想的巨人，就是孔子、莊子、李白、陶淵明，蘇東坡……

我們會在細雨中，回到古老的中國，我們更會在細雨中，長出透明的翅膀，來到這個芬芳的上午，感受科技的日新月異。

是的。我們會看見，雨中有人迎面走來了，是博爾赫斯！我們會看見博爾赫斯睜開失明的雙眼，看見他像我們一樣驚嘆，一樣不知所措，是的！我們看見秒鐘滴答的瞬間，輸送帶上成千上萬艘“喜力”號輪渡，帶著人類的智慧和祝福，駛向四面八方。

而麥子，在河流密封的夢境中，輕輕放下睡眠。

每一滴酒中，都有一粒麥子。

每一粒麥子，都有光榮和夢想。

這個被我深記的上午，這個被我深記的工廠，這個用速度和激情彈奏流水琴弦的麥子，它的光芒和細雨的光芒，分別站在我的左肩，右肩，它讓我像品酒的容器一樣，通體發亮。經過長久的跋涉，重重的突圍，它找到我微笑的臉龐。

我微笑。我微笑時，幾公里以外，荷花一片。

無形，又無處不在的麥子。

啤酒中舞蹈的麥子。金黃的身體被太陽祝福過的麥子。

突然現身的喜力員工，分發品酒杯的喜力員工，像一個年輕的動詞，來到我們中間。

麥子們已啟程。

我們圍坐，我們虔誠，像等待一首詩的到來。

我們等待芳香四溢的時辰，我們等待啤酒注滿空杯的時辰，像一個我，等待另一個我。

與此同時，我看見我們和麥子交換了身體，以詩人的名義！我看見我們舞蹈，我看見我們舞蹈時，啤酒花泛起千層雪浪。

我們禮貌，洗凈心腸，我們借用啤酒清涼的身子，來到世界新鮮的唇邊。

我們說，請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