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由的生命迷津而無問

于新杰

有這樣一個故事，很有意味：有一個人莫名地患上了嚴重的臆想癥，他總以為自己是一條弱小無依的蟲子，于是便非常害怕雞，以至蜷縮于床不敢出門。家人為了恢復他的正常意識，費盡心思嘗試各種辦法，然而毫無成效于事無補。無奈之下，家人只好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醫院。三年之后，這個人終于相信自己是堂堂的人，便主動請求出院。他自信地對家人說：“我是人吶，既然不是蟲子，那為什么還要害怕雞呢？！”家人見狀，高興極了，立刻帶他出院。然而才走不遠，恰巧遇到了一只雞，他趕緊回頭快速跑回到精神病醫院，瑟瑟發抖再也不敢出去。家人又悲又惱，不理解地嘆問道：“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自己不是蟲子而是人了，那怎么還害怕雞呢？”他驚恐未定，低聲答道：“我當然知道自己是人，可我擔心雞不知道啊！”

這個故事被很多人當作笑話，其實它更是一個寓言。因為一笑而后，我們也許會豁然驚悟而反觀自身，在很多時候，我們又何嘗不是那個瑟瑟發抖擔心雞不知道自己是人的人呢？

自由的生命，來自于自由的靈魂。而靈魂的自由，根植于我們對自我的清醒認知，這需要我們明曉人心的清明本性。

然而太多的時候，我們迷失了自我，不可逆轉地陷溺于他人對我們的定義，活在依附的世界里，將別人的一個眼神，神化成了一切。

比如，我們原本深愛著一本書，但當某個所謂的專家對其頗有微詞之后，便立刻將此書從書架上取下棄于一隅，甚至認為自己喜愛這書竟是毫無理由，而且過于淺薄了。

再比如，我們原本對鄉土深情依戀。可當偶然掠過城市的光怪陸離，便全盤接受了某些城市人對鄉土的或真或虛的指指點點。我們羞赧卑怯了，再看那一草一木，就似乎都掛上了貧窮可恥的標簽……

他人眼中的我們，如此微妙深遠地影響著真正的我們。于是，即便明明麗日晴空，我們手握著雨傘卻都不敢出門，因為有人說，暴風雨馬上就要來！即便我們正在風平浪靜的海邊曬著太陽，卻會因為“放羊孩子”的一句“狼來了”而瞬間魂飛魄散……

這太多的時候，是我們親自拱手讓出了生命的自由，可悲的是，我們甚至毫無所知毫無所感，甚至將懦弱的匍匐誤作為必要的安全，將盲目的從眾錯許為正確的主流。因為我們缺失了內心的安寧和靜定，所以喪失了力量沒有了判斷。

當年孟浩然懷鄉思歸，見鴻雁南飛而自己卻異鄉難歸不禁憂郁感嘆，“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我常想，人生又何不是北風江上呢？然而那飄搖的一舟尚欲一問前路，可我們有多少時候知道自己迷津了呢？又有多少時候知道迷津后想要從心而發地去問一問呢？如果我們連自己迷津了都不知覺，再或迷津又不問，終日于茫茫漫漫中漂浮，使生命淪落到不自知不覺醒的狀態，乃至只關注外在而不懂得內觀，那自我的力量從何生發，即便穿行于世間又怎安天地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