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要素是現代產業體系的核心要素之一,是數字經濟新引擎的源動力,也是全球數字競爭的角力前沿。近年來,數據的金融屬性逐漸凸顯。在新一代通信技術快速發展、全球經濟要素循環流動的國際環境下,跨境數據在支撐國際貿易活動、促進跨境科技合作方面的作用日益凸顯。
數據要素與金融市場融合發展
金融在現代經濟體系中發揮著促進要素自由流動、引導資源優化配置的重要功能,能夠促進產權融通,激發數據要素潛能,在引領數字基礎制度建設中具有天然優勢。同時,數據基礎制度也能保障金融在優化資源配置中發揮更好的作用,增加金融資產流動性。借助數據金融市場,能夠發揮市場價格發現功能,以數據要素金融屬性進行定價并開展交易,根據數據要素的當期產品價值以及未來現金流的折現價值推斷其合理價格區間。金融在數據要素產業鏈中發揮優化資源配置的積極作用,對引導數據要素標準化發展、順應宏觀政策的調控方向具有重要意義。
在數字化變革浪潮中,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拓寬了金融概念:傳統的金融業經過數字化改造具有了新的形態,比如數字虛擬貨幣往往與法定主權貨幣相提并論,對全球貨幣體系提出挑戰。數字技術對金融業形態的改造及其融合發展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20世紀90年代初,信息和互聯網技術與金融融合。隨著電子化交易所的出現,改變了金融業務柜臺交易階段,重塑了金融產品的形態,結束了金融市場地域分割狀態,極大地促進了金融市場的繁榮與活力;同時,隨著互聯網技術的不斷發展,依托電子商務平臺發展的互聯網金融又加劇了金融業商業模式的創新。金融業務形態脫離了時間與空間范圍的限制,金融產品的數字形態為金融創新提供了基礎支撐,金融產品脫離了物質形態,金融價值的流動僅僅表現為數字的變動,數字化極大地降低了金融市場運行成本,提升了資本市場的運行效率。
第二階段:21世紀以來,大數據、云計算與金融融合。大數據、云計算的應用相較于互聯網技術的應用,最顯著的特征在于海量數據的存儲,極大地提升了金融服務的效率。數據從低質量、碎片化的原始狀態,轉變為可衡量的數據資產和可流動的數據資本,數據價值化和資源配置的過程,增強了金融服務的普惠性。
第三階段:區塊鏈、人工智能與金融融合,也被稱作Web3.0階段。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發展到區塊鏈與人工智能技術階段,區塊鏈與人工智能的應用對金融領域的正向影響正在開啟全新的時代。區塊鏈技術與大數據是數字技術發展的不同階段,區塊鏈技術對金融的改造不僅在于加強金融數據的安全透明,更在于算法的變化,區塊鏈技術是一種分布式賬本,在根本上改變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的運作方式,較之于大數據階段,將更顛覆性地改變金融的傳統業態模式。
國內數據金融市場建設提速提效
第一,數據資產治理標準不斷推進。數據要素治理主要涵蓋數據資產確權與保護、數據分類標準實施等方面,數據要素的確權與分類是數據資產、數據資產交易以及數據衍生金融市場形成的基礎。隨著國家戰略的緊密實施,數據要素市場治理相關的規范指導與引導條例不斷出臺。2022年12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數據二十條”)發布,對我國數據要素市場基礎制度進行相應的規范。全國信標委相關研究機構推出《數據要素流通標準化白皮書(2022版)》,對數據要素流通的標準體系進行了相關探討,提出數據資產資本化的概念,并指出數據要素、數據資產流通發展到最高階段即實現數據資產資本化。關于數字資產融資的相關規定已經納入傳統金融監管框架。2020年10月,我國央行發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人民銀行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的通知。該法是中國第一次將涉及虛擬貨幣、加密貨幣的“代幣”等納入法律。此次更新法律的核心,是對發行代幣進行了嚴格禁止,防范虛擬貨幣風險,明確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制作和發售數字代幣。
第二,數據要素基礎市場規則持續完善。當前,國內各主要數據要素試點城市都積極探索數據資產的權屬界定以及流通交易規則,為進一步發展數據金融市場奠定了基礎。上海、深圳、杭州、成都等都相應出臺了數據治理相關的條例。上海數據交易所數據資產交易適用法律主要是全國人大頒布的《國家安全法》《數據安全法》以及《個人信息保護法》等,上海出臺了《上海數據條例》,其中對個人數據與公共數據進行了區分,關于數據要素市場、數據安全等問題都有相應規范。《深圳市數據交易管理暫行辦法》積極探索數據交易規則體系,對數據主體權利界定、數據隱私保護、數據要素分類、數據交易所交易規則體系建設等方面進行規范。
第三,“監管沙盒”推動數據金融治理體系建設。由于新一代計算機技術的前沿性,其在金融領域應用的創新性與風險性難以確定把握,國際上通用的做法是采用始于英國金融行為監管局(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簡稱FCA)的“監管沙盒”(Regulatory Sandbox),對監管規則中的難題進行試驗。我國當前的實踐注重金融科技的應用效果試驗,主要是金融監管部門為了促進地區金融創新和金融科技發展,在一定時間和有限范圍內測試新金融產品、新金融模式或新業務流程,并在這一過程中對測試項目降低準入門檻和放寬監管限制。在2019年12月北京啟動試點之后,中國版金融科技“監管沙盒”不斷擴容,上海、重慶、深圳、雄安新區、杭州、蘇州、成都、廣州、山東等十個省市和地區都相繼推出金融創新試驗項目;主要數據技術應用涉及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知識圖譜等新技術;應用場景覆蓋風險防控、涉農信貸、普惠信貸等業務領域。
數據與金融市場耦合發展仍須推進
第一,頂層設計仍須完善。盡管《數據二十條》已經提出保護數據主體權益,但是缺乏相應的實施細則,對于數據主體權益的法律界定、數據要素分類實施標準、數據資產界定以及數據資產交易市場實施相關的細則都相應缺乏。數據與金融市場二者融合發展所要求的治理機制仍屬空白。當前,我國金融市場與數據要素市場相關的政策體系建設都是獨立進行的。數據要素市場出臺了一系列規范指導,金融市場出臺了一系列進行銀行業等金融業數字化升級的意見指引,但是二者融合發展中需要的相關法律規范還相對空白。
第二,地域協調仍須加強。數據要素市場基礎法律制度各地不盡相同,各試點城市中,北京、上海發展較快,但是數據基礎法律規范不統一,數據標準節點不同,數據市場與金融市場耦合相關的基礎條例表述不一,數據金融資產分類、金融準入與監管適用相關的法律規定亟待填補,上述現象都不利于統一的數據要素市場、數據金融市場形成。
第三,監管理念創新尚待突破。一是監管目標有待明確。當前我國數字市場“監管沙盒”監管目標以項目效果為導向,缺乏對基本監管原則的建設性啟示,且各地項目實時評估機制還待完善。二是試點項目開展主體有待拓展。當前,我國金融“監管沙盒”推動監管與金融科技創新,項目試點更多局限于銀行,申請主體以持牌金融機構為主。金融產品創新范圍受限,證券、保險、信托領域產品較少。三是監管項目評判的科學性與開放性有待提升。國際金融科技創新“監管沙盒”的監管是自下而上的,基本理念在于推動消費者、投資者利益保護。國內自上而下的審核機制某種程度上替代了市場的甄選力量,而項目風險評估應該建立專業的市場化評估機制,以最大限度推動容錯與改進,更加注重營造更公平的環境、更大限度地保護消費者,特別是消費者的數據權益、企業與投資者的利益,最大限度地監測金融風險。
第四,監管協調亟待提升。當前由于數據資產層面的頂層設計不完善,金融科技賦能實體企業融資的效力得不到明顯改善。具體表現在數據財產權利屬性不清晰,監管框架不明確,不同監管部門、跨區域與跨境間關于數據資產分類標準、治理框架等仍須加緊協作。未來,仍須在分類監管標準、市場準入以及投資者保護、隱私安全與風險防范等方面推動融合發展,強化相關機制設計,打造開放、容錯的監管體系,以最大限度釋放數字化帶來的高效、便捷與低成本紅利。
深化數據與金融融合發展的路徑建議
第一,以數據要素服務普惠金融戰略,破解中小企業融資難題。數據要素賦能金融服務,金融機構可在合規和風險可控前提下,借助各類金融科技手段,運用大數據思維構建信用體系、監管體系,引導金融機構積極為企業開展智能信貸、智能投資顧問、智能投資研發等智能化金融服務。構建“AI(人工智能)+金融”的綜合化科創金融服務新模式,如通過大數據系統篩查、智能分析等方式,實時推送企業融資需求,高效對接企業,有效解決金融供給結構性偏差,提高中小微企業融資適配性;構建數字化信用體系,補充傳統的征信渠道,緩解中小微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破解融資長尾群體信貸過程中的風控不完備、管理成本高等問題;構建數字化監控體系,動態監測企業經營、還款能力、資產變化等情況,準確進行風險監測,提升金融機構全生命周期的風險管控能力,降低服務成本。
第二,提升數據要素的金融屬性,促進金融產品創新。在實現數據價值化的過程中,數據要素在商品屬性上逐漸衍生出金融屬性,使得數據要素以金融屬性參與金融領域的經濟活動并不斷深化。隨著數字經濟的持續推進和數據交易市場的發展成熟,數據交易將逐步由價值發現、價值交換向價值創造的階段演進,形成數據資產質押融資、數據資產證券化等創新型數據金融產品,實現數據要素從資源化到產品化再到資產化和資本化的全生命周期,更好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進程。
第三,深化數字金融監管新理念,加快構建科學規范的數據金融治理體系。數據在金融化過程中面臨安全風險多、流通風險大、定價不確定等問題,不利于數據要素自由流動。未來,隨著市場逐漸成熟,應形成科學規范的數據金融治理體系。首先,加強數據安全與隱私保護,深化金融數據安全管理體系,實行金融數據分級管理制度。其次,尋求科技監管新思路。通過制定規則、形成框架機制等,借助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技術,精準抓取、有效整合金融數據信息,準確進行金融風險監測。提升數據安全技術的應用,建設大數據安全共享與開放利用平臺,大力支持金融數據服務模式創新。再次,完善金融數據交易規則,建立金融數據流通與交易行為的管理規范,形成更為高效的數據要素市場,著力打通“數據壁壘”,破除“信息孤島”,更好更全面地發揮金融數據的效能。最后,形成統一的數據交易定價體系,引導市場主體積極探索數據資產定價模式,以市場化機制為主、適度管控為輔,逐步形成成熟完備的數據交易價格體系。
第四,加強頂層設計,完善數字金融法律保障體系。數據與金融的融合發展帶來了全新的法律挑戰,迫切需要發揮司法鼓勵創新、規范引領的功能作用。首先,健全數據知識產權法律法規。推動構建基于新技術的數據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深入開展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領域新業態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和監管制度的研究探索。其次,加強金融數據安全保護。持續健全數據要素的相關制度體系,全方位護航數據要素依法合規融合應用。提升金融數據監管能力,加強對金融機構、金融科技公司等數據供給和使用行為的規范約束,推動金融與數據要素融合應用,平穩有序釋放活力。再次,加強數據產權法律制度建設。加快建立數據確權機制建設,加強數據產權屬性、形態、公共數據共享機制等法律問題研究,明確數據權屬、控制邊界與使用范圍,進一步細化完善數據產權司法保護規則。
應對全球數字競爭,提升“中國數”國際話語權
在數據要素時代,國際競爭愈發體現為數字化能力的競爭。數據要素是現代產業體系的核心要素之一,是數字經濟新引擎的源動力,也是全球數字競爭的角力前沿。近年,我國逐漸加強跨境數據交流合作,在新一代通信技術快速發展、全球經濟要素循環流動的國際環境下,跨境數據在支撐國際貿易活動、促進跨境科技合作方面的作用日益凸顯。
第一,參與數據跨境流動全球治理,推動數字經濟國際合作。目前,我國數據交易平臺呈現蓬勃發展態勢,但總體而言,大部分平臺處于粗放式交易模式,數據治理體系尚待健全。從全球視野看,各國金融數據出現海量聚集和爆發式增長,但侵犯個人隱私、數據壟斷等現象普遍存在,各國尚未對跨境金融數據管理達成一致協議,甚至在治理框架方面存在較大爭議,不利于全球金融數據跨境流動。因此,我國在推進金融數據跨境流動過程中,有必要建立與國際數據治理制度兼容的離岸數據治理體系,主要涉及國際通行的法律制度、數據安全、競爭沖突等內容,在風險可控前提下實行差異化政策,推動監管和制度創新。
第二,推動跨境數據貿易互信互利,加緊對標國際數據準則。我國與國際數據市場特別是與歐美市場在監管理念、發展進度、市場深度、交易生態等方面存在明顯的差異。跨境數據交易需要進一步推動數據金融市場發展對標國際準則,特別是在數據資產權屬界定、數據金融業務準入與監管理念、數據金融領域反壟斷規則、數據資產分類標準、稅務透明度等方面還須加強與國際通行規則的接軌。加強國際協調和磋商,共同完善數字貿易國際規則體系,可以避免商業與貿易中的糾紛與誤解。在當前全球供應鏈變局的背景下,更應該通過與國際數據金融市場的規則對接,推動國際商業和貿易談判的互信互利。
第三,探索建立數據交易“國際板”,以“中國數”提升國際數據話語權。有序推動金融數據跨境流動,應加快構建以我國為主導的“跨境數據流動圈”,探索數據跨境雙向流動及合作機制;建立離岸數據交易“國際板”,強化與國外數據要素市場聯動,吸引境外非居民進行數據要素的投融資活動,形成包括金融數據在內的數據要素“引進來、走出去”的態勢。以全球視野建設世界級數據要素跨境交易樞紐,打造跨境技術交易結算便利化通道,將“中國數”的影響力拓展到全球,提升中國在全球數據交易方面的話語權。
(賈彥為上海聯合產權交易所研究院院長、首席研究員,顧鑫、蘇映雪為上海聯合產權交易所研究院研究員。本文編輯/孫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