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五首）

陳宇

揚 州

皮包水，水包皮，廣陵

也教人想起新疆的光暈

在早春二月的天氣里

你嫻靜如同一滴氣泡音

富春茶社是老派閑人的真理

搖搖晃晃的醉漢，又為何喜上眉梢

千層油糕甜到牙疼，衛生紙

總嫌不夠么？“你這個潔癖啊，唉！”

導游者的笑容未必都是假的

二十四橋原來是依靠縫合

還有什么更奇怪的呢

高原反應？好吧……那一定是怪那

那貪吃的信鴿！

小樓午后——慢時光

輩分三三兩兩散場

過客終究是在告別著

多少人說話，便有多少人沉默

“這不，那個歪著頭假裝柔弱的

你最好這就將她忘了……”

西關街散步

陽光終于穿透了玻璃，你穿上襯衫

出門走走：人間已是第二十三個春天了

蟋蟀和蓮蓬的招呼，好久你都沒注意

“上次對話還是少年時吧！”你略帶歉意地想

橋因為音樂，沾染上一股舊階級味道

你想恨，但覺得生疏，連它都變得無力、柔軟

沉默，你面晤那株古老槐樹，想起

那些流汗，抱著籃球走過的夏天……

年歲漸長，你輕盈的茶杯終將擔負起責任

目睹一只蝴蝶怎樣取悅你的兒女

那還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呢

樹蔭斑駁，她也只是和別人經過啊

蝴 蝶

蝴蝶在風中像火苗亂抖

它嬌艷病痛的嘴唇凍得發白

但若拾級而上，這高貴的太空領域

便被年齡的后遺癥咬嚙、拖累

在落葉紛飛之前將來日拒絕

它喑啞地等待變聲的期限

才驚覺自己喉嚨的丟失

它唯有振翅，含著眼淚的懊悔

失色于大廈玻璃窗的雨前驚雷

大海、垃圾堆、空行、濕怯怯……

我觀察這一個難以留住的午后

草莓被少女的手刻印上夏天

石榴樹的莖管淌下綠色汁液

一抹緋紅龜裂，像陰郁的老人咳血

果實搖搖欲墜甘心在任何時間地點

哦，那一分幣的往事究竟在炫耀些什么

才讓它在陽光的暴曬中沉默無言

當蝴蝶傾吐掉滿身的碎末

停電后短路的幼稚與蒼白

——她來自人間

年 華

他心底的秋天已經來過了

直到今晚才肯定了這一點

當他看見“韶華”這個詞

他鼻腔的絲綢變得光滑了

他曾面晤過的那株桂花樹

是多么地孜孜不倦啊

（老師，我理解錯了嗎）

那流淌著的沙子還剩多少呢

那寫信者，那牛仔褲下

輕盈的骨頭，恰如其分

那突然冷卻下來的

一圈圈攥緊的年輪

在江南

蘭雪茶，陽羨茶，茉燃茶……

之后，誰又發明了一種四季春茶？

甜包子，咸包子，肉包子……

真好我總記得你是個話包子

爐峰月下，摘一只涌泉橘

姑蘇城外，深藏了燕子塢

七月香市何必羨魯藩煙火

揚州瘦馬年年嘆惆悵紅顏

溫柔還不夠呀！陔萼樓后

為何梅花書屋酒殘濃

鎖骨菩薩分付你一把素扇

你說你無事學神仙……

樂極也生悲嗎？總有客心孤迥處

怎么辦？高臥且加餐！

想想我只愛在大晴天散步

又怎佇立廊外風雨憶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