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庫圖的明月（組詩）

哈拉庫圖的明月

哈拉庫圖的明月將我驚醒

舉頭可見明月映照古堡

黑色飛蛾如嫦娥舞袖

投射在哈拉庫圖城堡

銀色的明月照耀萬年

所有的人不過是過客

酒意迷離中白日的情景如同星圖

客人比任何時候清醒

主人唱起古老的歌謠

哈城本是棋花城

城里駐兵不住民

城東營房城西廟

兵睡營房神守城

兵將形的焰火從龍山垂下

白馬狀的舞龍飲水香泉河

從前有龍臥山中

二水相交龍頭下

上懼真龍天子出

于龍山筑哈拉庫圖古堡

龍泉從此干涸

西城兵將出征未歸

從此西門緊閉

出兵都自東門

王侯將相往來唐蕃古道

商旅巨族行走絲綢之路

龍山枕臥在日月山

望著千年的石堡城

哥舒青海夜帶刀

西屠石堡取紫袍

白骨和箭鏃長眠在山間

商旅和銅錢游走在長河

右手野牛山中住著美艷威猛阿媽梭日格

雪山一般的皮膚，蓮花一般的臉龐

阿媽梭日格女神年少貌美慈善

迷醉唐蕃古道上頂禮膜拜的萬千蕓蕓眾生

左手黑山峨博中住著萬帳女王赤雪潔嫫

頭上戴著鳥羽簪，腰身圍著虎皮裙

西王母在人間是時尚赤雪潔嫫

絲綢之路的旅人看她一眼就再也別想離開

背后的日月山上大風吹拂

文成公主在天空畫下日月陰陽圖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陰在陽內，不在陽對

陰陽燮理，機在其中

我們的頭頂是太陽和月亮

我們的心中是善良和丑惡

萬事萬物的秘密都在他們中間

人們都騎著雙頭的馬在風中奔走相告

主人唱起古老的歌謠

哈拉城是棋花城

朝朝代代接貴人

唐公主城樓哭聲慟

對山的山神淚紛紛

香泉中的水是文成公主洗過臉的水

喝過的人都變成俊男美女

人心也會變得善良

如今的莊廓院下埋著無數個大院

女主人在牛圈中擠奶

男主人出示祥元通寶

哈拉庫圖城是何意？

男主人說黃金城

女主人說黑城堡

我問為何叫黑喇嘛？

只有當年明月知道

夜讀昌耀哈拉庫圖詩篇

而在登山者眼底被麥季與金色蕓苔壟畝拼接的

山垴此刻赫然膨大如一古代武士的首級

綠色帚眉掀起一片隱隱潮動的囂聲

他為眼前這一發現而震觫覺心力衰竭頓生恐懼

他不急哈拉庫圖的譯意何以是黑喇嘛

歷史啊總也意味著一闕不無諧戲的英雄劇？

明月再次將我叫醒

啟明星點亮古城堡

夜鳥的鳴叫如黑喇嘛的聲音

懸孤在頭頂的哈拉庫圖古堡

如同銀河投射成滿地莊廓院

人們或許會忘記詩人

人們卻會記住詩篇

明月定會照耀古堡十億年

只會有十億過客匆匆走過

我們只能享受旅途的快樂

此刻我只想在莊廓院中觀看

飛蛾在環繞明月飛翔

日月山中吟誦二十四種大風歌

大風從四面八方趕來

千年萬年的風在吹拂

千里萬里的風在游蕩

十二種風從東方吹來

十二種風從西方吹來

十二種風從天上垂下

十二種風從地下升起

十二種風在日月山相會

十二種風都有名字

西方的十二種風名叫：

白羊座、金牛座、雙子座、巨蟹座、獅子座、處女座

天秤座、天蝎座、射手座、摩羯座、水瓶座、雙魚座

東方的十二種風名叫：

閹茂星、作噩星、涒灘星、協洽星、敦戕星、大荒落

執徐星、單閼星、攝提格、赤奮若、困敦星、大淵獻

大風的兩邊有日和月

日和月下有日亭和月亭

日和月之間升起人類的圣殿

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集會

從華夏從印度從波斯

從希臘從埃及從猶太

高高的石柱托舉到天空

他們從六個門進入

我們從穹頂降入

華夏人用華夏語說黃帝

希臘人用希臘語說宙斯

印度人用印度語說因陀羅

猶太人用猶太語說耶和華

埃及人用埃及語說太陽神拉

波斯人用波斯語說馬爾杜克

他們爭論不休

我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

卻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我們誦讀一首大風之歌

大風從神秘的天上垂下，大風從世俗的地上升起；

大風從邏輯的西方論證，大風從超脫的東方冥想；

大風從古老的傳統傳承，大風從現代的變化發展；

大風從柔美的陰性氤氳，大風從剛強的陽性叆叇；

大風從純粹的聲音得到形式，

大風從曲折的字形獲得象征，

大風從深奧的字義抵達內容！

在日和月的照耀下

蘇美爾人跟阿卡德人相擁

黃帝部落跟炎帝部落起舞

克里特人跟邁錫尼人嬉戲

達羅荼毗跟雅利安人歌唱

伊特魯亞跟拉丁姆人干杯

他們上前跟我們握手

西王母赤雪潔嫫上前歌唱：

大風之歌勝過十萬卷圖書

大風之歌勝過十萬種語言

大風之歌勝過十萬種人生

我是女媧和伏羲，我是夏娃和亞當

我是赫拉和宙斯，我是妙音和梵天

我是阿媽梭日格，我是赤雪潔嫫，我是西王母

赤雪潔嫫在天空畫下日月陰陽圖

我們的頭頂是太陽和月亮

我們的心中是善良和丑惡

萬事萬物的秘密都在他們中間

人們都騎著雙頭的馬在風中奔走相告

大風從日月山吹著風馬

到長安到洛陽城到北京城到南京城到京都城

到羅馬到拜占庭到莫斯科到維也納到柏林城

到紐約到洛杉磯到馬丘比丘到特諾奇提特蘭

一切從這里開始，一切從這里結束

我們終將看到我們的子孫遍布日和月下

哈拉庫圖的誓言

大風從我們中間穿過

大風掀起你的明月珰

大風吹起我的菩提珠

大風中有古老的誓言

哈拉庫圖城堡

不知什么年代建起

不知什么人物住過

我們穿過紛紛擾擾的人世來到這里

我們在哈拉庫圖相遇

坐在馬蓮花上的日子是美好

看鷹飛過的影子是懷念

聽馬吃草的聲音是思戀

耳垂明月珰的樣子搖曳

一百零八顆菩提珠紀念

以后所有的日子都會在這里停留

【作者簡介】曹誰，原名曹宏波，中國作協會員，西寧市作協副主席。著有詩集《亞歐大陸地史詩》等10部，長篇小說《昆侖秘史》等10部，童話《雪豹王子》等18部，影視劇本《孔雀王》等百余集。有作品翻譯為英、法、俄、意、西等20余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