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 物（組詩）

●鄭賢奎

羨慕少年擁有彈弓

橡皮筋射出石子

小鳥歌唱天空

翅膀安慰枯草

湖畔小孩投石

害怕蝴蝶閃過

小河沒有游魚水草

尋找流水拐走的浪花

其中一朵藏著驚喜

自畫像

應是北方的天空

大地真干凈

白茫茫一片

大雪紛飛

孩子盼著過年

穿新衣服

口袋塞滿糖果

驅趕落在雪地上的鳥

老屋炊煙裊裊

堆雪人，打雪仗

給一個遠行之人

指認回鄉的路

我們兩鬢斑白

握住彼此的雙手燈火下取暖

煮歲月的茶水

任憑孩子嬉鬧玩笑

偶爾冒出一聲哭泣

心中早已做好竹籃打水的準備

山水間

暮色下打撈水中倒映的彩霞

背上行囊穿過甘蔗林

摘下紫葡萄

她擦亮星辰

為他梳理踏過山水歸來

多出的白發

酒中話

有人擔憂，哭泣，不斷呼喊他的名字

劃拳，撞杯，說酒話

說這些年走過的路，拐過的彎

有些豪賭只在醉酒后跟自己打

所有的牌不分黑桃，梅花

抽掉帶鬼那張，豪氣沖天

提前起身的人，醫院的夢里重復

一些熟悉的名字

流 水

流水帶走十二個月的光陰

洗盡年關將至一路的風塵

古人說大江東去

我說流水尚能西

家住金沙江畔

任憑一些花開花落

讓它們心中燃燒消逝

讓它開花

不追問流水的愛意

不尋找蓑笠翁，寒江雪

流水帶走二十三年的風霜雨雪

有一顆向善之心

夢里不斷練習

一只螻蟻人間爬行的姿勢

白沙壁畫

納西婦女灑水

放下水桶

娓娓道來壁畫上的人物

菩薩，佛祖在上

笑問畫師是誰

心里早已灑滿陽光

不染一絲塵埃

登龍門

登上三千多級石梯

滑倒搬家的螞蟻

神住在上面

人們紛紛趕來

舉起雙手

不向生活投降

重 陽

全家圍坐火塘沒話要說

火光臉上跳躍

雕刻皺紋

登高與我無關

生活在屋檐下

一窗秋雨

一縷煙火

又有幾人爬上高山

小孩放假

能分擔農活

谷粒入倉

奶奶單薄的身軀

難以支撐降溫的天氣

沒憶起異鄉兄弟

試著踏入夢鄉

寄送天堂的祝福

需快馬加鞭

八百里加急

夜的第七章

輕易的事是逃離一座城市

一個黃昏急速后退

鳥的名字誰也不能準確說出

命名無用武之地

關鍵是一群鳥飛過去

頭頂結隊

拐一個彎

朋友與我不敢再說話

前方的路不得不停下來

等時間放行

誰也別想闖過

這一個黃昏

我只對那群鳥感興趣

一片羽毛充滿情節

整個黃昏行走我的腦海

想大膽放開其他鳥

散去

到一個十字路口

直到另外一個人也有我

這樣的想法

想法懸掛在一棵樹上

隨時有可能掉下來

不會傷及無辜

古 城

一片玉米苗

足以想起一位老人

她種的菜園有沒有人打理

只要抓一把泥土

能攥出血來

她的孩子

期盼長出生活的模樣

奶奶被小叔接到城里

如果可能

希望她的風濕

拇指的老繭

閑不住的病

統統落在老家

前一次春天

離開村莊

無雨水

這一次夏天

群山戴著斗笠

系著圍裙

小雨點打濕我

一個人的歸宿

象 山

幾匹大象越過山那邊

不合時宜的命名

喝下一口黃連完成

柿子樹強加的硬幣

摸一摸以此為好運

應有草木攔路

登山二人隨風而逝的往事

石頭一樣打坐

有一顆慈悲為懷之心

讓螻蟻有路可走

讓一座山住入

寺廟，晨鐘，日落

村 莊

流水緩慢

慢到稻田

喂飽一個村莊

多出來的部分

被年關運走他鄉

離群的白鶴

順稻田往下

天空藍成大海

順日落往下

魚兒浮出水面

柏香樹把離開的理由

扎根泥土

稻谷羞于說愛

它們向我點頭

坐在田埂上

身體里住著一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