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為龍，素若蝦

◎文/凌士彬

水意江南，溝渠河汊，最能藏魚聚蝦。龍蝦繁殖快，再生能力強，放一地籠捕魚，常有小半網箱龍蝦。更有甚者，看準龍蝦商業價值，規模化養殖，成為農村經濟新的增長點。地方政府就乘勢而上，敲鑼打鼓吆喝，為龍蝦辦了一個節日。綿延一條街的風味龍蝦，吊足了人們的胃口。一道風味，促成一個節日，成就了一道繽紛的夏日風景。

將風味演繹成風景的，是龍蝦；將風味演繹成風尚的，仍是龍蝦。火熱灼灼的夏，熱油紅紅的蝦。是的，龍蝦成就了夏季。真是異想天開，炎炎盛夏，為一介龍蝦辦了一個節日。泥鰍沒有過，黃鱔沒有過，貴為甲魚也沒有過。火紅的殼，麻辣的椒，唏噓的舌，翻江倒海的胃，給原本火熱的夏煽情攏火。一排排，一片片，一桌桌，一對對，一盆盆，炎炎烈日西下時，暑氣蒸天場地里，油膩的桌椅板凳，翻騰的火鍋底料，泡沫堆高的啤酒，從內到外，麻辣小龍蝦叫你滋滋冒汗，酣暢淋漓，精神倍兒爽。開胃的龍蝦，親民的價位，能聚人氣，本身就是個節日。

龍蝦親民，蝦如其名。龍蝦被稱為蝦，不僅是樣子像蝦，更是本性像蝦。俗話說：“水中蛤蟆穿綠衣，鍋里蝦公著紅袍。”龍蝦遇熱，全身就紅得賞心悅目，熱油一過，艷若桃花，燦若火焰，色味俱佳。那一只只普通的小龍蝦，即便是赴湯蹈火，也是大大咧咧，紅紅火火，轟轟烈烈。于是夏就隨著龍蝦而爛漫熱鬧起來。

龍蝦又好像不是蝦，細膩的河蝦是靈秀和機巧的。無論是長臂大蝦還是米粒草蝦，河蝦的外殼是晶瑩剔透的，一眼就能透視水潤的肉身，輕巧柔嫩，玲瓏有趣，惹人憐愛，有閨中女兒的嬌氣。而“龐大”的龍蝦更像是個性張揚的蟹，粗礪豪邁，敢作敢為，古有荀子描繪蟹的“六跪而二螯”，其特點更像是龍蝦。龍蝦的前身與頭連在一起，猶如螃蟹厚重的殼，是定心的底盤，穩當可信賴。眼睛機靈如蟹，兩個如同火柴頭般黢黑的小眼，能伸出眼窩，隨你左右搖擺。你一靠近，它就急忙舉起一雙大鉗子，即使是只獨臂將軍，它也要只手擎天，不怕天，不怕地，那自信——蝦兵蟹將怕過誰！

有人說，龍蝦，終究是呆蝦，認死理，不圓融。記得若干年前，用三尺見方紗布，扎個十字篾架，一條細繩，一根竹竿，就是一張捕蝦的羅網，向網心撒一撮油餅，水里靜放十來分鐘，呆蝦子就會自投羅網。后來流行地籠，一夜時間，龍蝦就會成群結隊，魚貫而入，束手就擒。“龍蝦是水下呆子，智商接近植物。”起網水動，其他小魚會倏忽遠逝，只有龍蝦，依然津津有味地品著“美味”，待到離水時還是大腹便便，處變不驚。蝦是簡單真誠的！蝦的真誠，成就了人的美食欲望。你看那孩童，一根線，一塊肉，就把單純的龍蝦釣出水面，大鉗子夾住餌肉至死不放，執著任性，放在大地上，也與我們對峙，賽螃蟹，卻不橫行霸道，似猖狂，卻能進退有據。

龍蝦，為什么叫“龍蝦”？總讓人想入非非，《易經》爻辭云：“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有如此高大上嗎，還是“鞠躬見湯王，封作朱衣侯”吧？封侯也是不錯的待遇，但愿龍蝦代表一種人生狀態，在天高貴為龍，在地親民成蝦，飛龍落地，喚為龍蝦！如此，辦一個節日，實不為過！

龍蝦，成就沸騰的夏，滿足火熱的心。只愿吃蝦的人，貴為龍，素若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