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與債務資本成本
——基于我國電力行業2014-2021年的面板數據分析

王亞晨,李浩正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0 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提出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工作。低碳經濟的發展離不開嚴格的碳排放控制,世界各國在對環境管理和控制碳排放時,相繼建立了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和交易機制,公開披露排污信息并對其進行控制。碳會計信息作為企業與利益相關者進行碳交流的重要橋梁,是企業宣傳低碳理念、履行低碳責任、公示低碳績效的基本方式。陳華等[1]認為其是利益相關方借以識別碳風險的重要工具之一,篩選優秀項目,提高投融資效率。在國家大力推行綠色金融、綠色信貸等政策的背景下,債權人對企業披露的碳會計信息也越來越重視,以便對企業的風險和價值進行更全面的評估。當企業進行債務融資時,碳會計信息披露缺陷背后潛在的環境風險可能會影響其債務資本成本。因此,企業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如何影響債務資本成本,是非常值得深入挖掘和探討的課題。

1 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說

1.1 關于碳會計的研究

20世紀70年代初首次出現碳會計的概念原型。Alfsen等[2]指出,1972年挪威環境保護部的成立為碳排放數據收集和政策制定奠定了基礎。隨著經濟的發展,碳會計在碳排放權交易中應運而生,Stewart等[3]最早提出了碳會計的定義,認為碳會計是為了參照測量二氧化碳排放形成的碳排放限額的機制,包括碳排放和碳固會計。此后,碳會計成為一個新興會計領域,吸引了學術界眾多學者的廣泛研究,而碳會計信息披露作為碳會計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成為了研究的熱點。

經過近幾年國內外學者的研究發現,碳會計信息公開的內容主要有兩個部分:財務信息和非財務信息。Miao等[4]指出,企業財務與市場環境相互影響,在進行碳會計信息披露時,不僅要包括企業財務信息,如碳排放資產、碳負債超過排放指標等,還應包括碳排放戰略、碳減排目標等。由曉琴[5]從低碳經濟角度出發,指出企業碳會計信息公開內容除了量化碳會計信息、非量化的管理信息外,還應包括材料采購、技術研發等碳減排所付出的相關費用,特別是排放治理“三廢”的費用。

關于披露質量評價方法,國內的質量評價方法以內容分析法、指數評價法和層次分析法為主。在內容分析法中,趙海霞[6]設計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對馬鋼的環境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進行打分評價;姚圣等[7]運用內容分析法,以煤炭上市公司為例將環境會計信息披露內容按照表現方式和類別分別打分評價;王廷章[8]結合內容分析法建立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評價模型,并重點強調了第三方審計的重要性;Saha等[9]利用環境信息指標對企業環境、企業績效和碳會計信息披露三者之間的關系進行衡量,從而判斷出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水平。

1.2 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影響的研究

信息披露作為債務資本成本的重要影響因素,其負相關關系已得到廣泛的證據支持。趙慧清等[10]基于信息不對稱理論,即債權人為保障自身利益,會根據所獲信息預測轉移資金使用權的風險,以此要求相應的報酬率,即債務資本成本。通過對深交所上市公司的研究發現,我國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質量與企業債務成本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即債務成本隨著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而降低,進一步研究后發現非國有企業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可以降低債務融資成本,而國有企業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融資成本沒有顯著影響。高宏霞等[11]基于信號傳遞理論,即企業通過向外部傳遞價值信號來提升公司形象,有利于形成積極的聲譽機制,以我國環境敏感型行業2011—2016年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實證分析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對企業債務融資成本的影響,結果顯示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融資成本的降低作用不顯著。

因此,從債權人的角度看,提高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可以幫助債權人更加深入了解企業、降低信息不對稱所形成的融資債務成本。從企業的角度看,提高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可以幫助企業向外界傳遞出良好的價值信號從而提升公司價值,進一步作用于債務資本成本。對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H1:企業的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顯著負向影響其債務資本成本。

而北京、上海、深圳、廣東作為最早一批啟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工作的城市,與其他地區相比,碳交易市場發展更為成熟,當地的碳監管力度更大,碳會計信息披露體系也更為完善。因此,處于北上廣深地區的電力公司所披露的碳會計信息更容易獲得債權人的信賴,從而作用于融資時的債務資本成本。對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2:在碳會計發展更為成熟的北上廣深地區,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的負向影響更為顯著。

1.3 文獻述評

綜上所述,在碳會計和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的影響方面,已有許多學者對其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建立了統一的碳會計信息披露體系,極大地推動了碳會計信息披露的步伐。而在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評價方面,國內外并無統一的評價標準,學者們多采用內容分析法和指數法來評價企業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本文從戰略管理、碳減排核算、科研投入、風險機遇4個維度,采用改進的指數法對電力行業樣本公司的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進行量化分析評價,以期為我國碳會計信息披露優化提供借鑒。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由于我國深圳等碳排放權交易試點自2013年6月起陸續建立碳排放交易所,且將電力行業首批唯一納入全國性碳交易市場,為保證樣本期間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的可比性,本文選取2014-2021年A股上市電力公司的財務數據,同時為使實證結果有說服力,做以下處理:①刪除所有ST、*ST公司;②刪除財務數據不完整的公司;最終選取了52個符合篩選條件的樣本公司,在2014-2021年期間共有416個觀測數據。

筆者在巨潮資訊網上人工翻閱樣本公司在研究期間出具的年報和社會責任報告,獲得了本文的碳會計信息披露數據。利息支出和上市公司其他數據分別來自于東方財富網和國泰安數據庫(CSMAR)。另外,為了避免極端值的影響,利用Stata16.0統計軟件,對所有連續變量在其分布的第1位和第99位上的觀測值進行縮尾調整,并進行資料處理和統計分析。

2.2 變量定義

2.2.1 被解釋變量

債務資本成本(Cost of Debt Capital, CODC)。學術界對于債務資本成的度量,主要可以分為債務評級法和費用占比法。參考學者林鐘高等[12],以期初期末財務費用與負債平均值之比作為衡量債務資本成本指標。

2.2.2 解釋變量

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Carbon Disclosure Quality, CDQ)。由于目前我國沒有一套完整統一的碳會計披露指標,不同公司披露的方式、位置和內容各不相同導致難以直接比較,不方便進行數據收集與匯總。因此,將電力上市公司年報及附注、社會責任報告和可持續發展報告上的信息歸納總結,借鑒《中國碳會計信息披露(GDP)調查問卷》和《低碳企業指標評價體系》中的指標,分為四大類17個具體項目,如表1。

表1 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評價體系

在對電力上市公司的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評分時,針對每一項披露指標,從顯著性、時間性以及量化性3個角度評價,稱作“三維評分法”。其中,顯著性是指公司所披露信息的位置是否便于利益相關者查詢與搜集;時間性表示披露的信息質量是否比前一年有所進步或對未來做出預測;量化性是指電力上市公司披露的指標信息內容上是否有貨幣化信息、定量信息。評分標準具體見表2。

表2 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評分細則

最后,閱讀年度報告和社會責任報告,按照內容分類、賦值標準進行評分統計。評分時,先確定每條信息所屬分類,再對該條信息從3個維度分別打分,最后匯總各分類得分,并將總分除以樣本期間內的最高分,最終得到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

2.2.3 控制變量

本文參照以往文獻研究選擇現金充沛性(Cash)、資產有形性(Tangibility)、企業規模(Size)、成長能力(Growth)、財務杠桿(Lev)、盈利能力(Profit)、治理水平(LarOwn)、變現能力(Liquidity)等指標作為控制變量。具體指標度量方式如表3。

表3 變量定義

2.3 模型設定

本文采用面板數據回歸模型對樣本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現構建回歸模型如下:

CODCi,t=β0+β1CDQi,t+β2Cashi,t+β3Tangibilityi,t+β4Sizei,t+β5Growthi,t+β6Levi,t+β7Profiti,t+β8LarOwni,t+β9Liquidityi,t+εi,t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

各年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指數(CODC)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4所示,可以觀察到樣本電力企業的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逐年穩定增加,這也體現出了我國電力企業碳披露意識逐漸增強以及我國碳排放監管力度逐漸提高。2020-2021年從0.280增長到0.297,增幅達到了6%,

表4 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描述性統計

原因可能是2020年9月我國正式提出“碳達峰、碳中和”的雙碳戰略目標,電力企業在更為嚴格的碳監管環境下較好地落實了國家的要求。此外各年的標準差參差不齊,說明我國電力行業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雖整體呈現出上升趨勢,但仍然存在較大的差異性。

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5所示。從整體樣本來看,我國電力行業的債務資本成本(CODC)存在一定差距,最大值為0.066 8,最小值為0.005 4,可見不同的電力企業進行融資時所承擔的債務資本成本有所不同,并且存在較大差異。如果電力企業在融資時承擔過高的債務資本成本,可能會導致企業失去增長潛力和財務擴張的能力,進一步造成財務危機。關于控制變量,也可以看出不同經營個體間存在差異,與已有研究近似,在此不做贅述。

3.2 相關性分析

由表6列示的Pearson相關性檢驗結果可知,債務資本成本(CODC)和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CDQ)相關系數為-0.317,在1%水平上顯著負相關,初步表明債務資本成本會隨碳會計披露指數的提高而降低,這與前文設定的假設H1基本相符。在初步進行回歸后,各自變量VIF的值都小于10,說明變量之間的線性相關程度較低,模型不存在較嚴重的多重共線性。

表6 相關系數

3.3 回歸分析

3.3.1 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與債務資本成本

為了檢驗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的影響,采用固定效應模型控制年份和個體效應,得到回歸結果如表7第H1列所示。由結果可知,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CDQ與債務資本成本CODC相關系數為-0.049 4,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能夠有效改善企業的債務融資約束,降低企業所需承擔的債務資本成本,假設H1通過檢驗。

表7 回歸結果

控制變量方面,Cash、Tangibility、Size、Profit、LarOwn、Liquidity回歸系數為負,說明企業的凈現金流量、用于抵押的有形資產越多、公司規模越大、盈利水平越高、股權集中度和資產流動性越高,越有機會吸引債權人,債務資本成本越低;Growth和LarOwn回歸系數為正,說明營業收入增速過快,企業第一大股東占股比率過高,那么大股東掏空行為的幾率就會越高,債務資本成本會隨之提高,上述結果與以往研究一致,其他變量的影響不明顯。

3.3.2 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碳交易市場發展程度和債務資本成本

表7第H2列通過分組回歸檢驗了碳交易市場發展程度對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與債務資本成本之間關系的影響。由結果可知,碳交易市場更成熟的北上廣深地區的樣本企業M1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與債務資本成本的相關系數為-0.117 7,且在1%的水平上與債務資本成本顯著負相關,其絕對值遠高于碳交易市場相對不成熟的樣本企業M2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與債務資本成本的相關系數-0.028 2的絕對值,說明碳交易市場的發展程度增加了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的影響。在碳交易市場發展更為成熟完善的地區,企業面臨更大的監管壓力和環境風險,這使得債權人在信貸審批并成立債務契約的過程中對碳會計信息更為敏感,因此位于碳交易市場更成熟地區的電力企業的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的敏感度更高,假設H2通過檢驗。

3.4 穩健性檢驗

本文進行了穩健性檢驗以確保實證結果的科學性和穩健性。

為了處理潛在內生性和碳會計信息披露的自我選擇偏見問題,借鑒何玉等[13]的做法,在穩健性檢驗中采取超前滯后方法(Lead-Lag Approach),即將回歸模型中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CDQi,t替換為前一期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CDQi,t-1,其他設定保持不變,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結果發現,全樣本下碳會計信息披露指數CDQ系數為-0.036 6,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與債務資本成本CODC呈現負相關關系;分組樣本下,北上廣深試點組M1的CDQ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0.142 3,其絕對值和顯著性均高于非北上廣深碳會計試點組M2(-0.014 9),與主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表8 穩健性檢驗結果

4 結論及啟示

4.1 研究結論

本文實證研究了電力企業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對債務資本成本的影響機制。研究發現:①電力企業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顯著負向促進債務資本成本,并且存在顯著的滯后效應。電力企業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能向公眾傳遞樂觀的企業信號,從而提高企業在利益相關者或潛在消費者心中的形象。②在碳會計發展更為成熟的北上廣深地區對這種負相關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即碳交易市場發展程度越高,當地企業的債務資本成對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的敏感度越高。本文的研究結論支持企業積極披露碳會計信息,鼓勵減排空間顯著的電力行業進行碳管理和碳披露,為其他行業重視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起到示范作用,國家有必要推動碳交易市場的發展。

4.2 管理啟示

4.2.1 政府層面

一是政府監管部門應加強對碳會計信息披露的監管,建立規范統一的碳會計信息披露評價體系,以利于我國債務資本成本市場對企業披露的碳會計信息進行合理反饋。提供給企業一個有關碳會計信息披露的具體的標準,提高碳會計信息披露的數量和質量,才能發揮出碳會計信息披露的作用,并給碳會計信息的使用者提供參考,有利于政府更加的勤勉盡責。二是政府要制定相關的獎懲制度,發揮引導與規范作用,對進行更多碳會計信息披露的企業予以激勵,促進披露水平的不斷提升。對那些碳會計信息披露模糊不清或者規范性存在重大問題的企業進行相應的懲罰。通過嚴格的獎懲措施規范我國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提高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水平,促進我國企業低碳環境的優化。

4.2.2 企業層面

一是企業要加強碳會計信息披露工作,把碳會計信息披露納入管理架構,作為公司治理的一項重要機制來建設。二是鼓勵非北上廣深企業不斷強化碳會計信息的披露力度,并制定激發企業信息披露的具體激勵機制。

4.2.3 信息使用者層面

加強對信息使用者的碳會計信息知識宣傳教育,當消費者對碳會計信息認知達到一定水平,就會增加對進行高質量碳會計信息披露質量企業的信賴,長此以往,形成一個良性循環,不斷激勵企業向外界披露更多的碳會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