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小波

李一

01

批改完所有試卷，我從學(xué)校里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我騎著電動車急急忙忙往家趕，腦海里回憶著試卷上學(xué)生們的錯題。

那個劉小波真是屢教不改，我在課堂上講了幾次的題，他還能做錯！我無奈地想。

借著路燈，我看到前方有一個單薄的身影，騎著一輛鵝黃色的變速自行車，向街邊的一條小巷拐了進(jìn)去。

男孩留著小平頭，穿著一件藍(lán)色的帶帽子的T恤。那不就是劉小波嗎？他家住在和平路，拐到這條巷子里做什么呢？我一扭車頭，警惕地跟了過去。只見劉小波徑直來到一爿小店門前，那是一家游戲廳。

我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孩子真是不長進(jìn)，學(xué)習(xí)不求上進(jìn)，泡網(wǎng)吧卻如此上心！我鎖上車子跟了進(jìn)去。

“請問您玩什么游戲？”我一進(jìn)店，一位年輕的男子就迎了上來。

我站在燈光昏暗的游戲廳里四處張望，想要找到劉小波的身影。

“如果您不玩游戲，請不要打擾別人。”男子說。

“我找人。”我提高了嗓音，“劉小波，我看到你了，還不快出來？”

“請您聲音小一點(diǎn)，別影響別人。”男子不快地說。

“你們游戲廳怎么能讓未成年人進(jìn)來？我要投訴你們！”我生氣地說。

“隨你便，但是請你不要妨礙我們做生意。”男子生硬地說。

“李老師，您怎么來了？”正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劉小波站在了我們面前，圓圓的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他是我的學(xué)生，以后不許讓他進(jìn)來！”我指著劉小波，生氣地對男子說。

可能我的表情很嚴(yán)厲，把男子嚇住了，他連聲說：“好好好，您趕快把他領(lǐng)走吧。”

“李老師，對不起。”劉小波緊跟在我身后，一出門就低聲地道歉。

“你不是對不起我，是對不起自己和父母。”我說。

“我沒有對不起他們，他們已經(jīng)離婚，都不管我了。”劉小波生氣地說。我愣住了，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接著，他絮絮地告訴我，他的父母在三個月前離婚了，他現(xiàn)在跟著爸爸生活，而爸爸忙著打理生意，根本沒有時間管他，媽媽回老家照顧生病的外公去了。

“你吃晚飯了嗎？”我問。他輕輕搖搖頭。

“走，老師帶你去一家味道不錯的館子。”我說。

我緩緩地騎著電動車在前面帶路，劉小波騎著自行車跟在后面。經(jīng)過兩條街，拐進(jìn)一條小巷，我們進(jìn)了小區(qū)。

“李老師，這是哪兒？”劉小波疑惑地問。

“這是我家。”我笑著說，帶著他徑直騎到了一棟樓下。

“這個孩子是？”媽媽看到我身后的劉小波，遲疑地問。

“他是我們班里的學(xué)生，他爸媽今天都不在家，我就把他帶回來吃飯了。”我笑著對媽媽說。

我偶爾會帶學(xué)生回家吃飯，對此媽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你們想吃啥？”媽媽問。

“醋湯面吧，您的拿手菜。”我說。

“奶奶，您好。”劉小波拘謹(jǐn)?shù)叵蛭覌寢寙柡谩?/p>

“走，趁這工夫我給你輔導(dǎo)一下功課。”我招呼劉小波坐在書桌前，翻出了一套試卷，指著其中一道題問，

“這道題我已經(jīng)講過三遍了，你怎么還是做錯？”

“您講的時候我在開小差。最近我都沒有認(rèn)真聽課。”劉小波紅著臉，坦白交代。

我拿出一張草稿紙，給他邊講解邊演算了一遍。

“這回聽懂了嗎？”我問。劉小波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吃飯了！”我媽媽從廚房端出來兩大碗醋湯面。

看來這孩子真是餓壞了，他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吃著面條，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xì)碎的汗珠，吃完面后，還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了湯。

“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可口的面條。”劉小波接過我遞來的紙巾擦擦臉上的汗和嘴巴上的紅油，打了個飽嗝，意猶未盡地說。

“當(dāng)然了，醋湯面可是我老媽的拿手菜呢。”我笑著說。

“謝謝奶奶，謝謝劉老師。”劉小波的眼圈紅了，好像在強(qiáng)忍著淚水。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父母離婚的事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李老師，我回家了。”劉小波背上書包，起身說。

“好，路上注意安全，以后甭管是學(xué)習(xí)上還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就告訴老師。”我把他送到門口，又叮囑道。

02

從那天起，劉小波像換了一個人，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又回來了。他上課認(rèn)真聽講，作業(yè)也寫得很工整，每次在校園里看到我，總是微笑著迎上來打招呼，我知道這個孩子的心結(jié)解開了。

這天下午只有一節(jié)班會課，我要跟同學(xué)們商量參加學(xué)校運(yùn)動會的有關(guān)事項(xiàng)。

“劉小波怎么沒在？”我看著第二排的一張空桌子問。

“報(bào)告老師，他今天下午沒來上學(xué)。”劉小波的同桌舉手說。

“李老師，下午上學(xué)的路上，我看到劉小波在朝陽公園的門口坐著呢！”一個男生說，

“我問他在干什么，他讓我快去上學(xué)，別管他的事。”男生露出無奈的神情。

這個劉小波，才好了沒幾天，怎么又翹課了！我越想越生氣。班會課結(jié)束后，我立刻騎上電動車往朝陽公園奔去。我倒要看看，這個劉小波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李老師——”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馬路對面?zhèn)鬟^來，劉小波正坐在馬路邊沖我招手。

“你下午怎么沒來上學(xué)？”我沒好氣地問。

“我……我有點(diǎn)事。”劉小波說。

“啥事也沒有上學(xué)重要！一個學(xué)生不好好學(xué)習(xí)，你打算以后干啥呢？”我生氣地說。

“我……上學(xué)的路上，我在這兒撿到了一個錢包。”劉小波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精美的紅色長錢包。

“這里有兩千多元現(xiàn)金，我想著失主可能會回來找，所以就待在這兒等著。”劉小波把錢包遞給我。

“你怎么不去公安局把錢包交給警察呢？”

“我怕我去公安局的時候，失主剛好回來找。”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我把錢包還給小波。

“我想在這里再等等，誰丟了這么多錢都會很著急的。”劉小波說。

看著他在陽光下曬得通紅的臉頰和干燥爆皮的嘴唇，我心疼不已。我買了兩瓶礦泉水遞給他：“老師陪你去公安局，把錢包交給警察吧？”

“我再等一會兒吧，說不定失主就要來了呢。”劉小波喝了一口水說，“老師，您快回家吧，奶奶還在家里等著您呢。”

我想到母親最近一直病著，就點(diǎn)點(diǎn)頭，騎上電動車打算離開。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東瞧西望地走到了劉小波面前。

“阿姨，您丟了什么嗎？”小波問。

“我丟了一個錢包。”那女人說。

“什么顏色的？”劉小波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一個，是一個……”那女人遲疑著說不上來。

她突然臉色一變：“一定是你撿到了，管它是什么顏色的，還給我就行了。”

“不行，您說不出錢包是什么樣的，就說明錢包不是您的。”劉小波搖搖頭。

“你這個孩子真奇怪，撿了別人的東西還跟審賊一樣地盤問，快還給我！”那女人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說。

我看情形不對，連忙反身回來：“我是這位同學(xué)的班主任，您有什么問題我來幫您解決。”

女人愣了一下，隨后大喊道：“還老師和學(xué)生呢，你們撿了別人的東西怎么不還呢？”

就在我們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很多路人圍了上來。我對著圍觀的人群說：“大家都來評評理，我的學(xué)生撿到了一個錢包，為了等待失主，他在這里坐了一個下午。這位女士說是她丟的錢包，但是說不出錢包的特征，大家說能給她嗎？”

人們紛紛譴責(zé)起那個女人來，女人看到形勢不對，罵罵咧咧地轉(zhuǎn)身擠出了人群。

“小同學(xué)，那是我的錢包，錢包是大紅色的，里面有2550元現(xiàn)金，還有一張公交車乘車卡。”

人群散去，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長發(fā)姑娘走過來說。

“沒錯，看來錢包的確是你的。”劉小波把錢包遞給了那位姑娘。

看到姑娘千恩萬謝地走了，我們都松了一口氣。

劉小波感激地說：“李老師，剛才真是謝謝您了。”

“別這么說，你能拾金不昧，又能堅(jiān)持原則，這非常好。”我稱贊道。

“但是我今天曠課了。”劉小波說。

“這的確不應(yīng)該，但是也情有可原。以后再遇到這種情況，你要讓同學(xué)先跟老師報(bào)告一聲，好嗎？”我問。

“放心吧，我今后一定聽您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劉小波笑著說。

劉小波一身輕松地騎上單車，我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上不知不覺揚(yáng)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