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剛領 王超
(天津銀行股份有限公司 天津 300000)
自《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協議書》生效以來,歐盟、美國等在內的碳交易發展體系逐步完善,綠色可持續發展理念不斷深化。2015年《巴黎協定》的推出更意味著國際氣候治理發生了重大變化,極大地推動了金融對環境保護的支持行動。近年來,隨著氣候、環境、資源、能源等問題逐漸成為全球共識,綠色金融也進入快速發展期,尤其是我國進入“彎道超車”的快速發展期。因此,本文基于我國綠色金融發展的現狀,重點分析了當前商業銀行發展綠色金融的機遇及其面臨的挑戰,并針對商業銀行如何提高綠色金融服務質效,踐行自身環境和社會責任,實現綠色金融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政策建議。
回顧綠色金融發展,自1974年第一家“生態銀行”成立以來,銀行業不斷支持綠色金融的發展。2002年推出的“赤道原則”成為明確金融機構職責最早的綠色金融標準。此后,隨著綠色金融體制機制的不斷完善,其內涵也隨之豐富。目前,學界對綠色金融的討論基于兩種不同視角。一是基于低碳經濟可持續發展下減少碳排放等環境治理的角度對所產生的交易活動及金融政策、運行機制、金融創新等展開探討,研究金融機構如何引導經濟低碳轉型;二是金融業基于踐行社會責任,堅持可持續發展的經營理念下的金融創新性行為。盡管在研究中對于綠色金融理念內涵的理解存在一定差異,但綠色金融實質上是傳統金融的延伸,引導資金從環境污染行業向節能環保等產業轉移,實現綠色低碳轉型。
我國的綠色金融體系建設源于2005年首個綠色信貸文件出臺。2016年8月,央行等七部委聯合印發了《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文件中,官方明確綠色金融為支持環境改善、應對氣候變化和資源節約高效利用的經濟活動。該文件也闡明了我國發展綠色金融的總體思路,使我國成為首個為綠色金融制定頂層設計的國家。監管層更是在國家的“雙碳”目標后加快了政策建設,讓我國綠色金融體系邁入快速發展時期。
目前,我國綠色金融發展已經取得一定成效,形成了以綠色信貸為主、綠色債券為輔,綠色保險、綠色基金、碳金融等在內的多層次產品體系。其中,我國綠色信貸和綠色債券規模均居全球前列。這種產品體系也意味著綠色銀行的建設對我國商業銀行長遠發展意義重大。
在綠色信貸方面,截至2022年末,我國綠色貸款余額22.03萬億元,較2018年末增長168%,綠色貸款規模明顯增長,占整體貸款比例提升至10%。同時,綠色貸款相較其他貸款質量較高,不良率基本維持在0.5%以下,較總體水平有明顯下降。從投向來看,隨著我國碳市場的發展,投向碳減排效益項目占比超過65%。但從產業方向來看,投向基礎設施綠色升級產業占比最高,節能環保產業相對較低,與“雙碳”行業轉型的投資需求存在一定差距,意味著我國綠色信貸業務仍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間,尤其是在服務綠色低碳領域及高碳轉型低碳領域的融資不足,產品豐富度有待提升。
在綠色債券方面,相較海外我國起步較晚,但隨著綠色債券標準與監管體系的不斷完善,近幾年綠色債券發行量顯著增長。在“雙碳”目標下,為了更好地推動綠色轉型,國內統一了綠色債券的項目和標準,并與國際通行標準接軌,為綠色債券更好地發展提供了基礎性支持,促進了我國綠色債券市場的明顯擴容。2021年以前發行規模平均在2300億元,2021年突破8000億元,2022年規模更是超過了萬億元,但相較整體債券市場規模很小。雖然當前綠色債券仍然存在成本優勢不明顯、“漂綠”行為監管約束機制仍待完善、行業分布較為單一、產品體系有待豐富等問題,但其作為直接融資的最重要方式,未來成長空間仍然十分廣闊。
與此同時,我國綠色保險、綠色基金、碳金融、ESG投資等相關產品發展與海外市場仍有較大差距。以碳金融市場為例,2022年,我國碳排放配額成交量逾5000萬噸,成交額28.14億元,僅占歐盟碳交易額不到0.1%。與歐盟相比,我國碳市場法律體系和配套管理制度尚未健全,市場參與主體范圍較小,行業較為單一,交易行為市場化程度不夠,碳金融產品創新力度不夠等問題仍然存在。
部分學者研究表明,商業銀行通過信貸等在內的業務參與社會環境治理,履行社會責任,貫徹可持續發展理念往往能夠達到“雙贏”的效果,提升自身的核心競爭力(Scholtens & Dam,2007;Luo et al.,2021)。在我國以商業銀行為主體的金融結構下,信貸歧視的存在使得我國以往的金融配置對環境產生了較大影響。然而,綠色金融的發展為商業銀行優選產業配置提供了戰略性發展機遇,商業銀行積極踐行可持續發展理念不僅能促進我國經濟的綠色低碳轉型,也有利于銀行自身成本效率、盈利能力及經營質量的提升,防范聲譽風險(劉錫良和文書洋,2019;丁寧等,2020)。但也有部分學者研究表明商業銀行參與環境治理與自身的利益相沖突,承擔的社會責任越多,資產回報率越低(Kiweu & Mathuva,2016)。尤其在我國綠色金融發展初期,各項制度尚不完備的情況下,這種負向效應更為明顯,但長期來看,隨著相關制約問題的解決,仍然會降低其經營風險(張晨和董曉君,2018;王宏濤等,2022)。
整體來看,在“碳中和”目標下,國家和相關部委采取一系列措施,推進低碳經濟轉型。積極的政策導向促進了綠色金融的快速發展,但綠色金融相關法律政策不完善、產品服務創新性不足、專業性人才缺乏等問題也給商業銀行帶來了挑戰。銀行業應積極關注相關行業在實現碳中和目標導向下的發展趨勢,把握機遇,減少不良影響,積極推動綠色銀行的發展。
一是政策支持方面。為支持“雙碳”目標,商業銀行發展綠色金融既是積極踐行國家發展戰略的體現,也是按監管導向積極支持綠色產業發展。以支持“雙碳”目標實現為目的的金融監管政策發展,能夠為商業銀行綠色金融提供更為完善的基礎設施保障。這種機制體制保障使得商業銀行在發展綠色金融時面臨非常友好的環境,甚至能通過綠色金融業務的發展提高監管評價。與此同時,社會大眾環保意識的增強也為綠色金融的發展創造了更好的環境。因此,將綠色金融納入銀行戰略發展層面也有助于銀行發展層次的提升,進而建設綠色低碳銀行促進自身可持續發展。
二是低碳經濟轉型所帶來的投融資需求為銀行綠色金融業務的發展提供了巨大的發展空間。低碳經濟轉型需要不斷地調整能源結構,優化產業結構,從而帶動傳統高碳行業的低碳轉型及綠色低碳行業的創新發展兩方面的投融資需求。根據多方測算,基本上為了實現碳中和的目標,所需要投資的體量是數百萬億級別的,該規模體量的資金需求離不開銀行的支持。巨大的資金需求豐富了商業銀行的資產配置,優化投資組合結構改善了資產端質量。既可以實現銀行的差異化經營,也有助于保障市場地位,促進自身轉型發展,緩解因氣候、環境導致的資產擱淺風險。
三是綠色金融體系的完善為商業銀行轉型創新發展提供了差異化競爭的機遇。在未來,隨著綠色金融政策框架頂層設計的逐步完善,在多元化市場體系支持下,綠色金融產品創新也有望加速推進。尤其是在我國碳市場發展過程中,更是為商業銀行帶來了新的業務發展空間。商業銀行通過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能夠在同質化競爭嚴重的情況下率先切入新興產業市場,挖掘新的市場投資機會,開發培育新的客戶群體,拓寬資產負債的來源,逐步形成差異化的競爭優勢。
四是為商業銀行帶來綠色聲譽。氣候、環境問題是全球關注的焦點所在。綠色金融的發展提供了一個發展方向,可以促進商業銀行在全球范圍內加強同業交流與合作,提升國際影響力。商業銀行不僅承擔著調節社會金融秩序的責任,其作為社會公共建設和服務的重要主體,也承擔著重要的社會責任。在我國“雙碳”目標發展下,綠色金融業務的發展也是商業銀行踐行社會責任的重要表現方式。商業銀行在積極踐行ESG理念下,有助于提升自身ESG評級和品牌形象,通過良好的社會聲譽,增加自身競爭優勢,提升市場關注度。
一是經濟轉型風險所帶來的金融風險。低碳經濟轉型過程中伴隨高碳產業的衰退和低碳產業的快速發展。一方面,除了物理因素如氣候變化、環境污染造成的直接損失外,在高碳企業的低碳轉型中因技術改造、節能減排等措施還會導致成本上升、盈利收窄、還款能力下降,從而使得這類企業違約率提升,對銀行資產質量產生較大沖擊,引發信用風險;另一方面,新興產業的發展引發的經濟轉型可能會“創造性破壞”,快速增長的行業資本開支對資金需求的提升很可能會產生過度投資的行為,在相應市場尚未完全成熟的情況下,會對金融穩定造成一定威脅。
二是綠色金融頂層設計仍需完善。雖然我國已經初步建立了綠色金融政策體系,但涉及具體操作方面精細化程度不足,標準化程度不高,仍需進一步細化。盡管部分地區政府對發展綠色金融非常支持,但出臺的優惠政策針對性不足,沒有結合當地產業集群及產業規劃進一步細化。
三是環境信息披露有待加強。雖然央行等在內的多部委出臺針對綠色金融的環境信息披露要求,提升了環境信息披露的強制性和規范性,但在具體執行中仍然存在一些問題。例如,部分銀行存在環境信息披露內容較少、環境風險量化評估不足、信息披露缺乏統一標準等問題。
四是綠色金融市場主體參與方的市場化激勵機制尚未建立。雖然監管部門積極運用內外部激勵政策鼓勵、引導金融機構參與綠色金融,但綠色金融發展是需要市場化的激勵機制。尤其是如何激勵不同類型、中小規模的金融機構參與綠色金融發展的問題尚未解決。歸根結底是在激勵機制設計上沒有考慮不同金融機構在針對不同行業時所面臨的約束進行差異化設計。同時,商業銀行在定位自身發展經營的過程中,在平衡綠色金融與傳統業務、提升社會責任與經營績效等方面缺乏有效的激勵制約機制,從而使其在面對多重風險因素的影響下,如何有效地將環境與氣候因素納入客戶的評估管理體系是亟須解決的問題。
五是綠色金融產品結構和服務較為單一。國內綠色金融仍然是以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為主,產品結構較為單一,與傳統業務區別不大。實際上,綠色金融需要解決技術復雜、政策風險高、周期長、信息不對稱等多項問題。例如,部分新興產業內的公司存在的押品不足、初創期信用風險較大等問題,但其發展初期對資金需求較大,股權投資較債權投資更為合適。而部分高碳行業內的公司需要技術改造等低碳轉型,也需要新技術的研發投入,這部分項目與傳統業務特點差異較大,也需要進行針對性分析。產品供給端創新不足,服務同質化的情況下,會造成供需不匹配的現象,從而導致自身資金配置效率低下,影響企業綠色轉型的效率。
六是綠色金融運營能力不足。我國商業銀行綠色金融起步相對較晚,一些機構缺乏綠色發展理念,僅部分銀行專門設立有綠色金融相關的部門或專項業務組。我國商業銀行在組織架構設計、團隊管理、考核機制、風險評估和防范等方面的運營能力并不健全。在人才儲備方面,由于涉及經濟、金融、環境科學等多類學科,對專業性要求較高,也使得當前對于綠色金融項目的評估、授信審批、產品設計、風險管理等均缺乏專業性管理。
一是政策引領下制定未來綠色銀行的發展規劃,提升綠色金融的戰略地位。商業銀行需要密切跟蹤國家、監管機構、地方區域、行業等多方面的相關政策,結合自身戰略發展及定位,制定綠色銀行相關的發展戰略規劃。通過樹立整體綠色金融的價值觀念,對標國內外先進同業的做法,積極踐行ESG理念,打造差異化的綠色銀行競爭優勢,提升自身的品牌形象和社會影響力。
二是健全激勵約束體制機制,完善管理組織制度建設。在組織體系建設方面,結合自身發展實際,借鑒優秀的同業經驗,采取漸進式的發展模式,充分調動資源,實現專業化團隊建設。在考核激勵方面,進一步加強綠色金融業務的考核激勵,制定與自身業務能力相匹配的激勵體系。在資源方面,進一步優化資源配置,發揮績效考核的導向性作用。在績效考評中提高綠色金融業務的考核權重,同時給予綠色信貸差異化的信貸規模、差異化的風險資產和經濟資本配置政策等。在風險管理方面,要健全風險管控保障體系,制定相關業務的專項風險管理制度,加強內部管控機制的約束,動態優化全流程的風險管理體系。在人才隊伍建設方面,可采取內培外引的方式補齊短板,積極引進具有復合背景人才,尤其是管理人員的引進能夠更高效率實現人才隊伍的專業化建設。同時,也要加大對銀行相關業務條線從業人員綠色金融專業知識的培訓,以提升其業務創新和風險管理的能力。
三是結合自身資源稟賦,聚焦重點領域。根據自身經營區域產業特征,結合國家政策導向,明確支持重點產業方向,重點聚焦減碳和增匯兩大領域。在重點投放領域要加強研究等資源配置,更好地提升綠色金融業務的價值。
四是加快產品與服務創新。積極創新綠色金融產品,擴大投融資規模,有效推動綠色金融發展。這需要商業銀行不斷深入行業、企業開展調研,找準痛點,有效提升綠色金融服務能力,優化綠色金融產品體系。除了傳統的綠色信貸、綠色債券外,還需要加強對低碳轉型產業領域的研究能力,結合自身業務稟賦,積極推動綠色基金、與碳排放權掛鉤的理財產品等在內的金融創新,實現對綠色產業的金融支持。
五是加強綠色金融的風險管理建設。一方面,商業銀行應當加強對氣候和環境高風險領域的資產的風險敞口評估,從物理風險和轉型風險兩個維度切入,通過壓力測試、情景分析等方法量化評估環境變化所產生的資產風險;另一方面,與環境相關的風險動態變化較大,為了保證及時發現風險,需要確保風險監控系統能夠及時跟蹤,提升監控能力。
六是主動披露信息并加強交流合作。充分運用相關渠道,積極推動綠色金融發展相關信息披露。同時,還需要加強與地方政府、行業協會、產業基金、優秀同業機構等多方面的合作,推進自身綠色金融業務的發展。
七是以數字化服務提升綠色金融質效。在我國數字經濟建設的基礎上,中小銀行應當積極把握政策紅利,通過數字化轉型,結合自身稟賦優勢,實現精準化定位,打造特色綠色銀行。商業銀行通過數字化轉型能夠更好地實現普惠性,將綠色金融業務拓展到小微企業,更好地覆蓋低碳經濟轉型的關鍵領域,盤活資金后引導更多的社會資本進入綠色金融領域,優化資源配置。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對信息系統的建設,也應充分納入企業ESG相關的信息,結合財務數據,充分整合信息,利用信息平臺打造綠色金融的數字化運營新模式,推進數字化轉型與綠色金融高度融合,進而實現綠色金融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