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比利·懷爾德學比喻

GULU

演員威廉·霍爾登稱贊好萊塢黃金時代大師級導演比利·懷爾德的臺詞造詣時，說他“滿腦子都是刀片”。那些刀片定是裝在裁紙刀上，裁剪書頁，讓“書卷氣的幽默刻薄”撲面而來。

“我不搞攝影，”比利·懷爾德曾對導演卡梅倫·克羅說，“我拍的是電影。我拍電影，為了娛樂。這是一本精裝書和一篇每周在《星期六郵報》上連載的東西的區別。”即使是連載的東西，他的作品依然有俗文學的流麗構架和純文學的文字功底。

有“好萊塢劇本之王”美譽的比利·懷爾德擅長用詼諧機智的臺詞，對人物進行優雅的戲劇化呈現。他筆下的人物很會用比喻來說話。比喻是他“高雅地使用超級笑話”——對前輩導演恩斯特·劉別謙的傳承——的棋子，跟隨他泉涌的才思變換出別致的文字布局。

無比喻不創新，無新意不比喻。懷爾德式比喻中，本體與喻體的關系十分新鮮，如“她的身材就像克里姆林宮”（《戰地軍魂》）、“我愛他甜甜的南方口音，他一舉一動就像薄荷飲料”（《柏林艷史》）、“她蜷坐在那兒就像表上的發條”（《日落大道》）、形容瑪麗蓮·夢露走路“就像裝了彈簧的果凍”（《熱情似火》）……看似信手拈來的比喻，推陳出新，聯想豐富，很耐回味。

喜歡比利·懷爾德筆下那些化抽象為具象的比喻句，如對味道的描述：《開羅諜報戰》里士兵形容普羅旺斯魚湯的味道時說“我們老以為湯里面有一只破鞋子”、《日落大道》里吉利斯先生形容那股特別的味道“像是才清洗過的麻織手絹，就像一輛嶄新的汽車”……奇怪又精確的比喻，極其符合劇中人的感受。

懷爾德式比喻，好惡涇渭分明，讀起來怡然爽快，妙趣橫生。褒義的引用帶有濃厚的感情色彩，帶給人最適切的想象，如“愛情……就像曙光在她家門前化成雨滴”（《失去的周末》）；而貶義的比喻，如“資本主義就像月光下的一條死鯡魚，閃閃發光，但惡臭無比”（《玉女風流》），用語犀利，對社會及人性憤世嫉俗地進行控訴。

比利·懷爾德不僅自己創作比喻，還巧妙地引用別人的比喻，且每個引用都有呼應。在他編劇的《火球》中，波茨教授引用詩人卡爾桑德伯格的話來解釋“俚語”：“俚語是一種豪邁灑脫的語言，就像一個大漢衣服一脫，口水一吐，赤著上身去工作”。影片結尾，波茨為了保護女主，“衣服一脫，口水一吐”，勇敢地迎戰壞蛋，為他單調的書齋生活增添了一絲浪漫的“俚語”色彩。

亞里士多德說：“比喻是天才的標識”，比利·懷爾德若聽到這句話，定會露出招牌式笑容，極像他編劇的《藍胡子的第八任妻子》里的布蘭登先生，“骨子里有種暗喻的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