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伊人 [組詩]

黃土層

水中的月亮

多深的水都無所謂，浸泡不會缺氧會缺仰望

人的俯視是沒有底線的，撥動來自輕慢

直到縱身一躍，打碎完整和圓潤。

李白也不能免俗，幾兩薄酒就分不清上下和

真假

浪漫的人，選擇了浪漫的結束

這是后人的追述。太白只承認去捉月

或捉那只冰清玉潔的酒杯。

黛玉焚稿后，端詳起了鏡中花

那也只是水中月的另一個版本。

江河湖海怎樣，一杯水酒又怎樣

月亮才是天地的角兒

阿波羅登月始終遭到后人的質疑

人類制造的虛幻，根源在于水

打翻或攪混后，誰也不敢不再次恢復仰望

春天的最后一個夜晚

你到門前的池塘邊看一看

新生的浮萍有錢幣那么大了

我需要南方的風，撲向北方

需要谷雨，野蠻地拍打泥土

清晨，布谷鳥撲棱棱飛過頭頂

一回頭，戴勝在桑樹上梳理羽毛

我心跳得有些厲害，不出意外的話

你已進入高鐵站開始檢票了

這些年，春天的月亮已經成熟

她不在乎北方的山河是什么顏色

就那么大大方方穿過麥田、桃林

照進窗戶。干凈的床鋪旁是一杯新沏的春茶

明天就立夏了

所謂伊人水面

伊本為詩人，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不緊不慢乘著自己的日月流轉

功不成名不就的途中

伊一時興起，開始畫畫

不懂速寫，不懂素描，不懂國畫

伊一入手就主攻西洋油畫

舀起一桶顏料，不問西東

也不問詩已多年，潑出去，再說。

救濟不是一個恰當的詞語

那就出于莫名其妙的心理吧

訂了伊“不明覺厲”的畫

支付了心甘情愿的贊美

多少年了已無意義

伊熱了，伊涼了，伊再次涼熱

在陌生的領域尋求認同

一切熟悉的因素必須埋葬

現在是秋天，為什么總是秋天

伊不過是陷在蘆葦蕩

我則認為是蒹葭蒼蒼

伊風姿綽約于水中央

水 面

小河在跑，落葉跟著也跑了

水面上少年的快樂，原地不動

大湖很安靜，船槳很躁動

水面上青年的旋渦，把青年扭曲了

終于看到大海，不斷翻卷的水長大了

水面上中年的壯闊，讓中年獨上高樓

這些都不重要，自從遇見你

才知道流淌、扭結、翻卷只是彩排

你的水面，一步來到大海

人間有深險，你有叵測

余生一愿是當一名水下探險員

一只蘋果的孤獨

那一年，一粒蘋果的種子孤獨地拱破了泥土

晨光乍泄

終于有了寂寞的身高，有了第一朵蘋果花

幽閉的雌蕊被另一朵雄花授粉，整個過程是

寂寞的

等到懷抱了青小的果，她的心跳

是為自己的幸福打鼓

褪掉枯萎的小花瓣，蘋果攬住陽光，汲取露水

如果有蝴蝶蜜蜂飛過，她的寂寞也會顫動一下

秋風颯颯響，樹上果實累累，蘋果為自己的

成熟，頻頻赧顏

忽然風緊，她被一只手蠻橫摘取，被一排牙

齒粗暴地咬破

果核飛入泥土，一只蘋果回到種子狀態還是

孤獨的

她一生都解不開孤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