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日子，一開口就松軟了 [組詩]

龔艷

走過 直古鎮

秋日溫柔，流水提著青衣輕巧的碎步

顰笑間，流淌縝密的心思

四十一座石橋，如四十一根用舊的發簪

插進歲月，綰起的是兩千五百年的情絲

柳絲輕晃，如玲瓏的步搖

白鷺貼水而飛，傾聽只有它能懂的

閨房心事。沒有寫完的故事

沿著青石板小路鋪開

雕花窗格已被吳儂軟語填滿

堅硬的日子，一開口就松軟了

沒有理由拒絕做一條隨波逐流的魚

吟著舊賦與新詞，穿梭于塵世

?直的夜

酒杯盛滿夜色，比白日更包容

倚靠臨水的窗邊

聆聽流水緩緩道來曾經的故事

月光撥動琴弦，彈起懷舊的旋律

也撥開了久遠的封塵

不同于日光下直白的態度

■直橋披上曖昧的外衣

夜歸的人啊，迷失在石板路的拐角

大紅燈籠，指引我們歸家的路

水波鑲上銀邊，搖晃著石橋

時光模糊以致忘記

伸手觸摸帶水的夜空

想要挽住過往的一切

卻總在虛構一場不真實的鏡像

保圣寺遇桂花雨

風并不大。保圣寺天王殿門前

桂花蕭蕭簌簌地往下落

像降一場喜雨

輕盈的落體，沒有羈絆

無從流連芬香時光

解脫也許是奔向另一種圓滿

紛落的花粒，密集如字

難道是那唐經幢上遺失的經文

隱藏著羅漢的密語

穿過花徑，跫音放得更輕

不忍踩亂找回的秩序

依舊撿不到秋風的憂傷

秋陽加持，鋪就一道金色光束

穿過我們的身體

保圣寺被照得通

醬 園

黑黢黢，看上去很老相

似乎從來沒有青春

像南方人秉持的矜持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

把自己藏于黑色大缸之內

藏起的也許是難以訴說的

苦澀和艱辛

黃豆似閃爍的星子滾入缸內

麥粒在吐盡最后一滴血后

進入長眠

蟄伏期有多長

難道與這條看不到盡頭的古巷平行

舀一勺你的黏稠，隱含土地的呼吸

撬動日漸消瘦的味覺

用一個古舊又鮮明的黑色記憶

擦亮瓦罐中的暗

把江南穿在身上

? ——記■直水鄉婦女服飾博物館

沒有刻意搭配

扯一塊藍天作布匹，裁剪成布衣

再用白云鑲嵌，灰白色的江南古鎮

裹上一抹清亮

搖櫓舟行走水上

藍底花衫飄在船頭

菱角塘邊，帶泥的褲腳藏不住

綻放微笑的花邊

像一只彩蝶，包著青色頭巾的姑娘

穿梭于花間，田間和水岸邊

趕一場水鄉的豐收

土布很粗，針腳細密

一針一線拼接出生活的驚喜

博物館太小了，根本裝不下

多彩豐碩的日子

粗布花衫也遮不住

流水般澄澈的襟懷。小巷深處

一叢叢藍雪花在靜靜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