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旅行

我并不是一個特別愛旅行的人，尤其是隨著年齡漸長。在書海、人海和大海中，我還是會折中選擇——躺在海邊，看著閑書，和朋友暢聊。

所以，當問我有沒有什么難忘的出行時，我覺得其實有很多。

在來北京上大學之前，我基本上沒有出過省，去過的最大城市就是省城。來到北京，才知道各地風俗迥異，原來吃飯不是僅指吃米飯，早上居然可以不吃米線，居然還有人不吃辣椒。

當我逐漸走出自己夜郎自大、井底之蛙的地域偏見，我開始帶著“集郵式”的心態去了不少地方。

地域偏見慢慢變成了見多識廣的優越感后，我開始看不起很多親戚和朋友，覺得他們沒有見識。花了很多年的時間，我才意識到，無論是故步自封的自傲，還是見多識廣的炫耀，其實都是無知的一種體現，不過是硬幣的兩面。

去的地方越多，就覺得去的地方太少；看過的風景越多，就覺得還有太多的風景沒有看過。讀書行路，道理大體如此。

我在腦海中仔細檢索記憶中突然襲來的旅行片段，想到了幾點，和各位分享。

世上的美景大多摻了雜質

金無足赤，景無完景。所有的美景都有不如人意之處。我去過不少海灘，心里想的是愜意地在海邊躺椅上喝著冰鎮啤酒，看看小說，但是每次不是陽光太大，就是蚊蟲叮人，讀書大多成為擺設，堅持不了多久。最后只能躺在賓館的床上，面朝大海，心不在焉地讀書、看海。說是看海，其實是看玻璃窗外的大海。我覺得這和看視頻中的大海也沒有太大區別。

有時我會去想，這個世界上之所以會有蛇蟲鼠蟻，可能就是提醒我們塵世并不完美吧。

美景和人心一樣，總有天使和魔鬼在爭斗。

20多年前，上學期間，我第一次走出國門，寄宿在一對老夫妻家。我常常徘徊在一條小路上，那條路黑格爾、謝林和荷爾德林都曾經走過。我也非常喜歡看荷爾德林曾經看過的溪水，當他說“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不知是不是也受到這片美景的啟發呢？

為了練好德語，我每天都抓住一切機會和寄宿家庭的主人聊天。他們對中國知之甚少，我會給他們講中國歷史，有時我也會講俾斯麥、弗里德里希大帝，結果發現他們茫然無知，并感到不解，我一個中國人，為什么比他們還了解自己國家的歷史。

那時年輕，游興很足，去過不少城市，有的地方是很美，但是總有瑕疵相伴。在巴黎的地鐵親眼看過人搶包，在柏林的地鐵站見過站街女隨意拉客。

當你在一個地方待了一段時間，就會認識到人生都有各自的不易，每一個地方都有好有壞。清規戒律太多的地方，連啤酒都是零度的；自由太多的地方，又有很多罪惡與墮落。不干凈的地方，吃東西容易拉肚子；環境太干凈的地方，人又容易過敏。

這些旅途的經歷，讓我知道塵世沒有最好，只能避免最壞，不要用最好去拒絕較好。理念上的美是肉眼不可見的，所以我們才能容忍塵世有瑕疵的美。花雖凋零，但它的美永在。

真正的美景往往要付出辛勞才能體會

剛才說了20年前的事情，估計很多朋友覺得我的德語不錯，其實我現在算是完全不懂德語，因為有20多年沒有用過了。

我現在的水平大概是當對方說德語時，我知道他肯定在說德語，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很難想象，當年在回國的時候，我居然還在向同行的一個德國游客介紹北京有哪些地方值得一游。

對我而言，語言是挺難學的。我見過很多人在說英語的國家待了幾十年依然不會說英語，也見過很多留學生只會說中文。

我一直認為，人類所有的成就靠的都是艱苦的努力，學習語言更是如此。只有當你徹底掌握一種語言，你才覺得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旅游也是一樣，當我們風塵仆仆地去看美景，其實看到的只是風景。風中之景，它的美只是瞬間的，如風一樣，正是這瞬間的美景足以慰藉我們的辛勞。

沒有辛苦，也就沒有欣賞美景的能力。很多時候我們無法感受到美景的美，可能是因為來得太容易了。

我記得十多年前去布達拉宮，高原反應非常嚴重，基本上爬幾步就會吃一片西洋參。結果旁邊有個七十多歲的阿姨，行動敏捷。我很羞愧。不知道是不是個兒高的人高原反應會更嚴重。當然，當你爬到布達拉宮的頂端，看夕陽西下，那種震撼，語言難以形容。

還有一年冬天爬武當山，真正意義上的爬，因為下雪，只能“手腳并爬”，四五個小時才上山頂。雖然辛苦，但一路美景不斷。我很少拍照片，那次拍了很多。

其實還拜訪過很多名山大川，但是印象都不怎么深刻，也許就是因為到得太容易。來得太容易的東西，人都很難珍惜與欣賞。

絕美的風景讓你感到震撼與渺小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時刻，絕美的風景讓你感到震撼與敬畏，你會瞬間覺得自己非常非常的渺小。震撼之余，你會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有機會看到此情此景；感恩之余，你會忍不住向你最愛的人分享。

前幾天，經過一片草地，看到一片無名的小花，我突然又想起大學期間說過的螞蟻的故事。那時是上英語課，我們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外教問我們想變成什么動物。有人說獅子，有人說老虎，也有人說大象、老鷹，但是到我，我隨口而出——螞蟻。老師感到困惑，問我為什么。

我說，我們像螞蟻一樣的渺小，這片草地它要用一生去探索。我們覺得非常平常的草地，但對于它而言卻神秘莫測。我們也有自己要探索的領地，雖然對于別人而言，稀松平常。

生活在草地上的螞蟻能夠欣賞到一片美景嗎？它肯定看不到，因為它無法超越它的視野。我們也像螞蟻一樣，生活在有限的世界，但在我們的視野以外，還有更多更美更神奇的事物存在。

（源自“羅翔說刑法”，有刪節）

責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