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紛紛

徐高楊

這個制曲廠里的一間間房屋，就像一塊塊豆腐，豆腐塊之間網格一樣的道路縱橫交錯。道路兩邊種著各種各樣的高大樹木，一年四季都有落葉，這就給她這個廠里唯一的清潔工帶來無窮無盡的工作量。

特別是風大的時候，落葉紛紛，廠區里到處都是樹葉，像是一片黃綠色的海洋。她緩步拖著清潔車，半白的長發在風中飄蕩，滿臉皺紋被風吹得更皺。她從清潔車上拿下掃帚和簸箕，沿路不停地掃，掃了一簸箕就倒進清潔車里，掃完了一段，再推著車到下一段。掃完了東邊，西邊又被風吹得落滿樹葉，回過頭再掃西邊，東邊又落滿了。就這么來回多少趟，直掃到樹上實在沒有多少可以被風吹落的葉子為止。

下雨的時候，樹葉貼在地面上，掃都掃不動，沒辦法，她只能用手指一片一片捏起來。雨衣破了也舍不得買新的，一趟地掃過來，雨水透過雨衣上的破洞淋濕了里面的衣服，她經常為此而感冒。感冒了也舍不得花錢買藥，并且第二天還得拖著病體繼續打掃廠區。

廠區里的運曲工們經常懶得把空三輪車打掃干凈，空三輪車上殘留的曲粉、稻殼、稻草顛落得滿廠區都是，好不容易打掃干凈的地面，就又被弄臟了，她又得再掃。她撞見一個就追著喊：“喂，怎么這么不自覺，不知道把空車打掃干凈??！”他們就跟一陣風似的，睬都不睬她，速度一提就溜了。她天天喊破嗓子也沒有用，沒人怕她，她又不是領導。廠里有專門巡查衛生的人，一發現不合格就要訓斥她，甚至威脅要扣她工資。她那點微薄的工資可是她的命啊，她的工資可要供她兒子大壯讀大學呢。她老公早就得病去世了，她一個人干些雜活供兒子念書。

她時刻掛念著在大學讀書的兒子能不能吃好。這些天她省吃儉用，買了一箱牛肉干，準備帶給兒子大壯。大壯舅舅出外打工，正好路過大壯學校，她就讓他舅舅帶過去。臨走時，她特地囑咐大壯舅舅：“哥，一定要親自送到娃手里呀?！贝髩丫司苏f：“放心吧，我一定當面交給他?！?/p>

舅舅到了學校，找到大壯的宿舍，沒見到人。宿舍的同學說：“大壯啊，他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也沒上課?？隙ㄓ帧本司艘宦?，眉頭緊鎖。

最終，舅舅在一個烏煙瘴氣的網吧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打游戲的大壯。只見他蓬頭垢面，正在全神貫注地打游戲，鍵盤按得噼里啪啦響。桌子上放滿了吃剩下的泡面，煙灰缸里橫七豎八堆滿了長短不一的煙頭。

舅舅非常生氣，猛拍桌子喊：“大壯，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我在打游戲啊，有什么不對嗎？你干嗎發那么大火！”大壯看了一眼，繼續打他的游戲。

舅舅怒道：“你媽媽快累死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她死了關我什么事？別影響我打游戲！”

此刻，得了感冒的大壯媽媽正頂著狂風打掃落葉，她心里想著：“兒子應該收到牛肉干了吧？”一陣風吹過，落葉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