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

王高產

“炮仗王”向媳婦服軟的事情，最近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

初聽此事，我是不相信的。天生的脾氣，怎么就能輕而易舉地改變呢？但妻子說這是真的，我就有點想不通。

在村里，我最了解的人就是柱子。他不但是我鄰居，也是發小。從小，稍有不順他就急眼。那時候我倆一起上學，我稍有磨蹭，柱子拉著我胳膊急走。這還算好的，有次我因為肚子難受去了幾趟廁所，遲到被老師罰站，陪站的他竟然踢了我幾腳。

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火爆脾氣有增無減，經常因為意見不同跟村里的人爭論不休。村里人都叫他“炮仗王”。

對于家人，炮仗王的脾氣也是如此。

柱子父親去世早，和他媽相依為命。他卻極少有好脾氣對待他媽。隔著一堵墻，我經常聽見他和他媽大聲說話，好像吵架似的。

初中畢業后，柱子不愿意再上學了，跟著建筑隊掙錢去了。因為他身體魁梧，干活不惜力，很受工頭喜愛。也有讓工頭頭疼的事情，那就是他一點就著的脾氣。有幾次年關討工錢，柱子都是在工人的慫恿下，第一個沖進辦公室。

24歲那年，我結婚了，柱子還沒有對象。他媽很焦急，不時去村里媒人家。柱子看他媽那個可憐的樣子，就發脾氣說：“跑啥呢，該來的總會來，你急啥。”

這事真讓柱子說對了。過了沒有多久，有一個姑娘真的愿意和他相親。兩人見面，姑娘問：“你多大了？”

“24。”柱子回答。

“你屬啥？”姑娘又問。

“屬豬。”柱子回答。

“你家幾口人啊？都有誰？”姑娘看了看柱子壯實的身體，有點羞澀地問。

“你這人怎么老是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時媒人沒給你說清楚嗎？”柱子瞬間脾氣又犯了。

姑娘睜大眼睛說：“你這人怎么這樣說話？”

柱子瞪圓眼睛：“我就這脾氣，能看上就處，看不上就拉倒。”

這事自然就黃了。

后來他又相了兩次親都沒成。柱子也不在乎，對著他媽喊：“就是這輩子打光棍，也不找一個說話磨磨唧唧的人。”

這一拖就是十幾年，我孩子都上初中了，他還是光棍一個。

也該柱子的緣分到了，在他42歲的那年，一個女人愿意和她過日子了。

女人叫梅梅，男人車禍去世了，帶著一個女孩。她和柱子相識，頗有喜劇性。柱子去十里外的村子蓋房時，被一個小女孩誤認成爸爸。后來才得知，柱子相貌和女孩爸爸有點像。

作為好朋友，婚禮那天我被邀請去喝喜酒。柱子一臉平時少有的喜悅，跟在梅梅身后逐個向來客敬酒，臉喝得通紅。

婚后幾天，柱子和梅梅如膠似漆，一起去地里干活。回到家里，隔著院墻也能聽見他們一家人咯咯的笑聲。但沒過幾天，柱子和梅梅鬧矛盾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那天柱子媽肚子疼，兩個人就決定給媽看看。柱子性急，猜也是小毛病，要去村里診所，梅梅卻要去醫院，結果兩個人就爭執起來。柱子氣憤地去了后山待了一天，梅梅送媽去了醫院。村里人找到柱子時，柱子還在生氣。后來聽說媽得了急性闌尾炎，多虧來得及時，不然會疼死人的。柱子聽了有點后怕。

后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柱子對梅梅佩服得五體投地。

結婚半年后，梅梅提出蓋三間新房，并且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購買材料時，梅梅每次都是貨比三家，柱子心急，跟著買了幾次就懶得去了。這還不算，蓋房時梅梅還指手畫腳，氣得柱子在人前說：“你個女人家懂什么！這次蓋房，你拿主意算了，如果不出差錯，我就服你。”

梅梅說：“真的？”柱子答：“一言為定！”

房子主體蓋好時，有一輛面包車突然停在他家房前。司機下來，說車上有抵賬的電線，便宜處理。柱子看的確便宜，就要買幾卷備用，剛巧被梅梅看見，梅梅仔細看了看電線說：“不要。”

柱子一下火爆脾氣就來了，說：“過兩天就做暗線，省得去鎮上買，方便又便宜，你傻啊？”

梅梅也不示弱，說便宜沒好貨，再說來路不明。

村里有人買了幾卷，等人家走后才發現，電線是假的，中間部分沒銅絲。

柱子出了一頭汗。

房子蓋好后，不但美觀大方，而且省了不少錢。梅梅看著柱子，柱子當著村人的面不好意思地說：“以后這個家，梅梅說了算。”

出于好奇，周末我回到村子，直接去了柱子家。

兩口子剛好在家做飯，梅梅在案板上搟面，柱子燒火，見我進來都吃了一驚。

我開門見山說：“瞧瞧，現在都婦唱夫隨了，我聽說發小都屈居二線了。”

柱子看著我，又看看梅梅，呵呵笑了，接著問：“你不上班，想媳婦了？”

我開玩笑說：“哪兒啊，回來找素材，寫一篇炮仗王服軟的小說。”

柱子聽后哈哈大笑：“現在社會大改變，誰有本事往前站。老婆當家不丟人，服軟幸福一家親。”

柱子說完，抱起剛進來的女孩，看著梅梅和我，一臉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