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體藝術”的美

靳莎莎

摘 要：瓦格納是浪漫主義晚期非常重要的一位作曲家，他在歌劇改革方面提出的“音樂為戲劇服務”的戲劇理念，用“樂劇”掀起了一場戲劇改革，其中他提出的“整體藝術”“主導動機”和“無終旋律”等概念開啟了近現代音樂創作的序曲。本文以瓦格納“整體藝術”為切入點，探索“跨學科”藝術形式的共融，以及對當代戲劇創作的啟示。

關鍵詞：瓦格納；整體藝術；樂劇

中圖分類號：J8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3）17-0-03

瓦格納的“整體藝術”是他藝術觀的根基，由此構想了一套從微觀到宏觀、從人類社會到宇宙天地、從物質世界到精神世界的世界觀體系。在他的作品里，強調哲學中的“人本主義”，詮釋了人文內涵和理性精神，探尋了人的本質、社會的本質、人與世界的關系等問題。這些極具創新精神的音樂戲劇美學觀，增添了世界音樂內容的多種元素，給后人留下了歷史彌新的議論話題。

一、瓦格納“整體藝術”的音樂構想

瓦格納是一個未來藝術的創作者，他所認為的“整體藝術”并不僅僅是音樂、戲劇、舞蹈、舞臺背景等元素的簡單結合，而是打破這些元素之間的界定，將彼此相互融合，不能分裂的一種綜合性藝術。在這些藝術中，戲劇性是首要的，故事情節與音樂詩歌要連綿起伏，自由流動，永不休止。瓦格納將文學與詩歌、音樂與戲劇、歷史與神話、建筑與舞臺背景聯系起來，形成了劇情戲劇化、音樂無終化、舞臺規模化、樂隊交響化的新型歌劇體裁——“樂劇”。

瓦格納的“整體藝術”音樂構想的形成主要經歷了三個時期。

（一）孕育期——傳統浪漫主義風格

瓦格納是德國音樂戲劇的奠基人，他一生創作了大量的歌劇作品，而產生于這一時期的4部歌劇作品，主要是瓦格納對傳統浪漫主義時期的致敬。此時的他認為，理想的歌劇應當是古希臘悲劇、莎士比亞戲劇和貝多芬交響樂三者的結合，是浪漫主義與古典主義的交響樂思維的結合，因此，早期的音樂創作還未出現明確的“整體藝術”的風格，而是帶有傳統浪漫主義風格的藝術作品。

這一時期，瓦格納正處于知識內化和初步創作階段。哲學上，整個歐洲政治上的動蕩引起哲學意識形態發生變化；文學上，瓦格納閱讀大量書籍；音樂上，這些音樂家的作品和創作技法成為瓦格納的音樂知識成分。瓦格納在構建知識結構的重要時期，內化了浪漫主義風格的文學及藝術作品，為日后的創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1]。

（二）發展期——樂劇的形成與奠定

從西方歌劇的發展史來看，音樂與戲劇的關系一直是爭論不休的一個話題，從早期的蒙特威爾第到格魯克歌劇改革，都推崇“音樂要服從詩歌”的原則，瓦格納也提出了自己有關“音樂戲劇”的構想。

他認為，音樂首先要服從劇情的變化，與題材和內容高度融合，不能脫離戲劇而單獨作曲，那是沒有生命力的音符流動。此外，在音樂的創作中要有“主導動機”，通過“無終旋律”來完成戲劇的表達。因此在這一時期，瓦格納對“整體藝術”在音樂創作中的實現做了諸多的探索，如“主導動機”的運用、曲式結構的交響化、管弦樂隊的多管制擴充、無調性和聲的處理。這些包羅萬象的藝術共同體成就了瓦格納新型歌劇的體裁形式——“樂劇”的產生，“樂劇”是一個整合各個藝術門類的“整體藝術”，它的各個要素都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彼此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共同塑造一個新的藝術世界。在這個新型藝術世界里實現了瓦格納對理想戲劇的現實化，也成為他“整體藝術”構想成熟時期的有力支撐。

（三）成熟期——未來的藝術家

這一時期的瓦格納隨著人生閱歷的豐富走向成熟，他對“整體藝術”的創作手法已經進入成熟階段，將無終旋律、主導動機等發展到了一個新的層次，從作曲技法中可以看出其成熟的藝術風格。

從和聲方面看：傳統的調性原則是主屬和弦誰也離不開誰，將穩定性與不穩定性的對立緊密聯系在一起，這種兩極對立要素的形式特征形成了古典時期音樂的基本程式，而在瓦格納的作品中將和聲分裂成多個中心，使其具有相對獨立存在的價值，模糊主屬和聲的功能性。

從織體方面看：瓦格納的創作削弱主調的地位，特征趨向復調性，最直接的首先是旋律觀念的變化。旋律到伴奏的織體樣式呈現多樣性，與浪漫主義盛期那種大氣的旋律氣息，震撼人心的主旋律線條，大起大落和極其鮮明的旋律界限相背離，形成“無終旋律”。

從曲式方面看：傳統的曲式結構是ABA或者AB為主，瓦格納為了抵制這種結構，使用了“主導動機”的創作模式。與傳統曲式不同的是，瓦格納的“主導動機”是一點點向前推進的，具有空間的網狀結構，而不是傳統曲式結構中的塊狀結構。在瓦格納研究中，瓦格納的主導動機手法打破了這種塊的組合，形成了開放式建構音樂[2]。

從配器方面看：瓦格納作為一名配器專家，在他的音樂戲劇當中，管弦樂隊之地位是最高的，甚至達到了空前的位置。在表演過程中，樂隊的作用已經超過了伴奏的范疇。瓦格納會借其表現人聲難以表現的內容甚至一切，同時，為了能夠發揮音樂之極致，瓦格納對配器技術進行了“改良”，將多種現代配器手法應用其中，這對管弦樂的發展來說是極為重要的。

因此，在他的作品成熟高峰期，他對創作技法的完善，打破了傳統歌劇中的“分曲結構”，增強整體感；傳統和聲趨于瓦解，調性功能完全模糊；四管編制的管弦樂隊擴展；舞臺設計與劇情的高度融合等使整個音樂呈現出一種龐大、立體的形態。在這一部部巨作中實現了瓦格納對于未來藝術家的設想。

二、瓦格納“整體藝術”的創作特色

為了打破音樂主線創作特征，也為了增強音樂的戲劇化，瓦格納“整體藝術”的主導創作理念，在手段上進行了獨特的創新。

（一）詩、樂、舞的共鳴

自西方歌劇產生最初期，社團卡梅拉塔就想要復興古希臘古羅馬的傳統戲劇，他們提出了“戲劇第一，音樂第二”的觀點。隨后長達百年的歌劇改革，其中最著名的有代表“戲劇第一位”的格魯克歌劇改革和代表“音樂第一位”的莫扎特歌劇改革，而活躍于浪漫主義晚期的瓦格納則秉承著“戲劇第一位”這一理想，嘗試著在自己的作品中將“詩、樂、舞”完美地結合，實現三者共鳴。

為此，瓦格納選用神話史詩作為他創作的題材，確定了優秀的劇本之后，就會根據劇本的需求創作出符合劇情發展的音樂，并反復對音樂戲劇的結構進行整改，加入適合劇情發展的舞蹈場面，最后融入特定的舞臺背景中，以實現戲劇性的連貫發展。

（二）主導動機的貫穿

主導動機是構成“整體藝術”最基本的單位，每一個動機都代表了一個固定的概念和人物，甚至主人公的每一次情感變化和心理動態都可以從音樂的動機中得到預示，人們能夠從特殊的音樂動機中尋求到戲劇情感的意義。

正如在其作品《女神賦》中，第一幕伴隨著“齊格蒙德動機”一起出現了這個反映“齊格蒙德英雄的動機”（見譜例1）。齊格蒙德是戲劇當中的一位英雄，這個動機的旋律與沃坦的失望動機、矛的動機有聯系，結束部分又有眾神毀滅動機的因素，動機中還含一個減三和弦，這些因素包含在一起，是對齊格蒙德英雄性準確的概括。

像這樣的主導動機在戲劇中數不勝數，它們就像名字和標簽一樣成為彼此相區別的一個重要標志。因此，只有“對戲劇中主導動機的了解和掌握，才能較深層次地把握戲劇，進入戲劇所表述的情境之中。”[3]

（三）傳統調性和聲功能的瓦解

不要試圖用傳統的和聲分析去理解瓦格納的音樂，因為他的作品中基本沒有完整的和聲終止，避免和聲終止是其“整體藝術”創作的一大特色，這時候的瓦格納將半音化和聲的使用發展到了極致，調性系統幾乎瀕臨瓦解，人們很難找到傳統和聲的影子，他的作品偏離了西方長期推崇的調性音樂，朝著無調性音樂的方向前行。

由此可見，瓦格納在戲劇理念和實踐創作中都貫穿了以戲劇為核心的“整體藝術”觀，將不同藝術種類的元素結合起來，改建合適的演出場地——拜羅伊特節日劇院，從每一個細節來完善他的“整體藝術”理想。

三、“整體藝術”對當代戲劇創作的啟示

任何兩個時代音樂的更替都需要這樣一位人物，例如，貝多芬就被稱為是“集古典主義之大成，開浪漫主義之先河”的一位音樂巨人。而處于浪漫主義晚期的瓦格納也是這樣一位音樂大師。他的音樂既融合了貝多芬交響樂以及浪漫主義標題音樂的精髓，又引領了世紀音樂的整體風格和藝術理念。他的“整體藝術”觀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瓦格納迷，直至在當代的戲劇音樂創作中，我們仍然可以窺探到許多啟示。

（一）敢于創新的戲劇理念

在戲劇音樂的創作過程中，瓦格納一直將音樂與劇情、舞臺、表演、服飾等姊妹藝術融合在一起，試圖借助這一“整體藝術”向“古典精神”致敬。而我國傳統戲劇是一門結合劇本、舞臺、化妝、音樂、舞蹈等藝術形式為一體的綜合藝術，同時它也是由導演、編劇、舞美、演員等多個層面組成的藝術門類，這與瓦格納所倡導的“整體藝術”觀不謀而合[4]。

觀念創新是當代音樂戲劇創作的靈魂，要做到創新，一方面，我們要轉變思想，打破固有劇種的限制，敢于創新、大膽實踐各個劇種的融合，使這些傳統技藝進一步地表現戲劇的沖突性，舞臺視覺的藝術性。比如，在傳統戲劇《江姐》中以“川腔川調”為底色，加入江浙民間音樂，同時還吸收了婺劇、越劇、四川清音、京劇等音樂與之相融合的手法，更能引起觀眾的共鳴。所以，音樂戲劇的創新首先應該在保留其傳統藝術性的前提下，加入新鮮血液，融會貫通，將不同藝術融合在一起，做出特色和亮點。另一方面，戲劇創作理念要與時俱進，敢于對傳統舊劇改革，與時代互動，從發展民族優秀文化的戰略高度上提高認識。結合新時代的要求，考慮到人民群眾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進一步完善文化創新。只有不斷與時俱進，才能讓這一音樂和戲劇的“結合體”在社會變更中不斷繁榮。

（二）富有張力的藝術手段

瓦格納為了實現自己的“整體藝術”藝術，改變了傳統歌劇的創作結構，獲得了很好的成效，當代戲劇的創作也有一些藝術手段的改變。

在戲劇音樂的創作過程中，瓦格納利用富有張力的藝術手段，來表現最本質的“浪漫主義內涵”，以完善藝術的整體性。而在當下的中國戲劇藝術創作中，這一點顯得尤為重要。我們要以“瓦格納的整體藝術觀”為指導，利用不同的藝術創作手法讓作品更加具有現代主義的浪漫性，不同層面地展示藝術的深厚內涵。

在當前的音樂戲劇舞臺上，各種大制作、大場面、大投資十分盛行，這種追求華麗的演出效果的傾向，讓音樂戲劇的創作變了味，似乎成了“華麗的外衣”的代名詞，注重場面上的豪華感而忽略了戲劇本身的美育功能和社會功能，尤其是在藝術品格與音樂魅力的展現方面存在諸多短板。改變這一趨勢，只有不斷拓展藝術的表現手段，挖掘藝術的精神內涵，才能讓這一音樂和戲劇藝術完美結合，在社會進步中持續繁榮[5]。

（三）民族化與市場化發展相融合

突出民族化的創作是當代戲劇創作的重頭戲。作為戲劇藝術的創作者，首先，要考慮到如何延續中華民族五千年的優秀傳統文化，如何在新時期創作出具有民族化特色的戲劇作品。其次，在保證民族性的同時，要考慮到如何與大眾所喜愛的藝術形式相結合，畢竟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藝術作品也要接地氣，要符合市場的導向，通過藝術作品自身獲得一定的經濟效應和社會認可。這樣可以輕松地應對市場經濟對藝術發展的遏制，讓藝術作品突破傳統發展的瓶頸，實現新時代的新發展。

面對西方文化的不斷滲透，我們要“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利用西方音樂戲劇中的優秀創作經驗和手法，立足本民族本土化文化的元素融合，結合大眾審美的藝術訴求，創作出更多既具有民族化，又符合市場化發展的高質量戲劇作品。

四、結束語

瓦格納的“整體藝術”觀不僅在當時的音樂界引起了軒然大波，而且對整個西方音樂的發展潮流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如果說貝多芬在古典主義時期和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方面起了承上啟下的作用，那么瓦格納的音樂就是浪漫主義音樂向世紀音樂的過渡。他的樂劇作品富有深刻的藝術性和思想性，而這些深邃的、內省的哲學思想通過在作品中運用“整體藝術”觀的一系列創作手法表達出來。

即便到了20世紀，瓦格納藝術觀的影響仍舊無處不在。無論是官方慶典、文化產業，還是學術研究或大眾文娛，這種熱度持續高漲，尤其是在全球化經濟與跨文化語境的今天，瓦格納儼然成為多種藝術形式的“文化代名詞”在世界文化領域流通與傳播。

瓦格納時刻抱著批判、革新的態度，也觸動了不同領域學者的神經，激發了跨學科的學術爭鳴。正如，戲劇家探尋其樂劇改革及創作技法的開拓性；哲學家深究其理論與實踐及形式與內容的本質；社會學家觀察其與社會生活的現代性關聯及隱喻；建筑學家則從其“整體藝術”大廈中尋求藝術與功能統一的設計靈感等，人們都從瓦格納藝術觀中得到了啟示。了解瓦格納“整體藝術”的美，不斷反思與創新，積極挖掘其深層精神內涵，為當代戲劇音樂創作注入新鮮血液，插上騰飛翅膀。

參考文獻：

[1]郭建平，王利敏.從“瓦格納藝術自覺”看中國當代音樂戲劇[J].戲劇文學，2019（03）：71-74.

[2]王威，金順愛.瓦格納“樂劇”創作探析[J].文藝爭鳴，2018（04）：195-199.

[3]楊九華.瓦格納樂劇《尼伯龍根的指環》中主導動機的初探（下）[J].黃鐘（中國.武漢音樂學院學報），2005（02）：74-78.

[4]段文玄.瓦格納“整體藝術”觀形成與發展研究[D].湖南師范大學，2013.

[5]楊九華.論瓦格納樂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的思想寓意[D].上海音樂學院，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