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曉丹
1
山頂的風登場時總是特別高調,何況是十二月的寒風,何況是在南丹。風迅猛、強勁、冰冷,霎時草木傾伏。
那天去往籠箱蓋時就是這般光景,楊光吉記得他開的是“霸道”,叔叔楊文坐在副駕,神色有些清冷。車子在寒風勁吹的山路上一直往上沖,到達籠箱蓋的坳口時,車子急剎后帶起漫卷的塵土,讓坳口似乎有了不一樣的風云。二人從車內鉆出,面朝荒草和礦渣覆蓋的籠箱蓋。他們的身后,是無邊無際的蒼暮,那些云卷云舒襯托著他們的背影,讓一切變得高遠而深邃。
楊文一身勁裝,登山鞋,艱難地踏上凌亂的礦渣和廢方,向籠箱蓋的中心地帶走去,最后在一處高地停下,他直起身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六百多畝蕭瑟和破敗的土地,散發著千年的寂寞,曾經的熱鬧和喧囂似乎從未在這里出現。沉默片刻,他啞聲對身邊的楊光吉說:明天就招人,機械進場,盡快鏟掉雜草,運走礦渣和廢方,修復土地,我們就在這里打造一個新世界。
“新世界”三個字脫口而出時,楊文的心神有些恍惚,那些嘈雜而混亂的畫面一下子涌上心頭。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是在籠箱蓋,也是在這里,在這遠離塵世的山中,他和兄弟們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穿行,在機器轟鳴的聲響中掘進,在彌漫的刺鼻藥水中呼吸……突然,那些場景消失了,畫面又回到蕭瑟破敗的現在,像夢一般讓他愣怔。
楊文撥開擋在眼前的荒草,似乎看到一個衣服臟黑的精瘦少年,桀驁地站在礦堆中。
2
沉寂多年的籠箱蓋又熱鬧起來。楊文請來的一百多名工人,開著鏟車、帶著電鋸砍刀等各式工具扎進漫山遍野的荒草和廢方礦渣中。籠箱蓋三面環山,中間地帶有四百多畝相對平緩的土地,使整個地勢開闊又大氣。電鋸的尖銳聲劃破山頭,荒草一片跟著一片倒下,隨著鏟車的跟進,草根也被連泥帶起,被帶起的泥里隱約摻雜著細碎的礦渣,顏色有些灰白,沒有泥土清香的味道。左側一處凸起的半坡上,荒草和礦渣被清除干凈后,一個圓形的小山包慢慢顯山露水,它凸出地面近十米,像一個巨大的圓形蓋子把地表牢牢罩住,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蓋子下面隱藏著什么秘密?大家驚嘆著圍上去,猜測著這大蓋子莫不就是“籠箱蓋”地名的由來?也難怪,礦物的南丹,曾經到處都是籠箱蓋的傳說,“銅打籠箱鐵打蓋,金銀銅寶箱里埋”,曾經的淘金者天堂,似乎至今還散發著金銀的味道。

籠箱蓋全貌(秦國偉 攝)
混亂的土地逐漸裸露出來,可以在右手邊緩坡上的一棵楓樹下找到宋人冶煉銀礦時留下的遺跡:灰黑的石子、板結的沙土,還有炭火炙烤時留下的灰燼,而無所不在的,是覆蓋在地表的尾砂和礦渣;盜礦者用有毒藥水偷洗銀礦或銅礦留下一溝溝污濁的廢水,有毒的大水包向地底侵蝕后留下的凹地;銹跡斑斑的鐵具、破碎的塑料制品、霉爛的布料、倒塌的房屋……這滿目瘡痍提示著當年狂挖濫采對土質的破壞和人員撤離時的狼狽。外人很難想象,這座神秘的山中,曾經密集著來自全國各地的淘金者,平均每天駐扎兩萬五千人,高峰期達三萬人。他們或在工地搭建的簡易住房及餐館、發廊、桌球室等處流連,白天人聲鼎沸,夜晚燈火通明,被戲稱“小香港”;或在地底近百米的黑暗深處,瘋狂地挖掘礦道,尋找財富。
楊文的家就在山腳下的車河鎮拉么村。他記得他孤身上籠箱蓋采礦時是1982年,那時他才十六歲。拉么村是當時南丹最富裕的村,這里是富礦地帶,往下挖兩米就見到品質極高的礦藏,甚至有人家的房腳屋檐下,一不小心就發現礦脈,拉么村的村民,十有八九都靠采礦發了財。楊文家是外來戶,搬遷到拉么村之前一家人終日為飽食奔波,饑餓的記憶讓少年楊文無心讀書。從拉么村抬頭往上看,就可以看到神一樣的籠箱蓋,日進斗金的夢想讓他熱血沸騰。就這樣,十六歲的楊文初中沒讀完就來到籠箱蓋,在這利益的中心地帶野蠻生長。在地底深處匍匐前進,在搖晃的礦燈中尋找財富,在無知無畏中留下遺憾。遭遇過無數險情,拖著同伴逃回地面。在地面與人拳腳相向,各種周旋,只為爭取最大利益。他全心全意滿心滿眼地搞錢,實在是因為窮怕了。

篝火廣場(秦國偉 攝)
時間過得可真快呀,三十多年一晃眼就翻過去了,那些記憶似乎也隨著年歲的增長愈發清晰,當再次身處籠箱蓋時,楊文覺得,他就要被這記憶的潮水淹沒了。
楊文請了數十架貨車,開始滿山遍野地收拾殘局:尾砂和礦渣拉到指定的尾礦壩倒掉,廢棄物品拉到垃圾場填埋,最后,從幾公里外拉來肥泥對受污的土地進行復土。
這是一個比想象中更大更難的工程。籠箱蓋在唐末宋初就有銀礦開采記錄,1951年開始機械化采礦,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大規模無序開采,早已是重金屬污染地帶,要想修復生態,恢復綠水青山,難度可想而知。楊文不是瞻前顧后的人,一旦決定做一件事,他便全心全意投入。只要有時間,楊文叔侄就和大家一起鏟割荒草、清理礦渣、填埋泥土。那是南丹最冷的季節,風冷得想要鉆進人的骨頭里,只剩下疼。很多年沒干過這般苦力活了,晚上睡覺時全身像被碾過一樣,動一下更疼。原本以為,清理工作幾個月就可以完成,但送走寒冬和暖春后,炎夏里的付出仍然不能結束第一階段的清理工作,投入的幾百萬元已經見底,資金預算和原來相差甚遠。

紅楓堡(秦國偉 攝)
回南丹之前,楊文和兄弟們幾次討論過各種投資方案:木材加工、果樹種植、養殖場、超市賓館等,或者什么都不做,打拼了大半輩子,早已實現財富自由,這時候最安全的是回南丹躺平。那段時間,楊文有些焦慮,他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抽煙,透過裊裊的煙霧望向夜空,夜空繁星閃爍,像極了幽暗中閃閃發亮的礦石,這場景太過熟悉,像籠箱蓋的地底深處,像他刻骨銘心的前半生,那一刻,楊文下決心回籠箱蓋。
楊文對籠箱蓋當時的情況是有了解的,污染和破敗是它身上的標簽,幾乎難以剔除。可是,楊文的心底有時會冒出一些奇怪的念頭,仿佛那個標簽就貼在他的身上,有一雙無形的手扯著他去撕掉這標簽,像撕掉貼在身體中某處隱秘的傷口。那年南丹礦難事件發生后,楊文和兄弟們離開籠箱蓋,在當地辦過木材加工廠、養殖場,后來,他又帶著兄弟們轉戰桂林、百色、融水、云南、老撾、緬甸……投資開礦、辦企業,那些年他的生意發展得很好,他也算得上順風順水春風得意。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越來越想念家鄉,想念南丹,想念籠箱蓋這個為他帶來原始財富積累的特殊之地。楊文好幾次和侄兒楊光吉談起回籠箱蓋的打算,恢復籠箱蓋生態后,建一個休閑養生高級山莊,然后種樹養花,垂釣逗趣,一邊養老一邊發展鄉村旅游,還可惠及家鄉父老鄉親,惠及家族,惠及子孫。只是,楊文沒想到,這個最初最原始的想法,隨著工程的推進和擴大,會成為一個礦山修復的典范,一個生態修復的樣板,一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踐行地。
一開始,楊文的方案就受到大多數生意伙伴的反對,他們無法理解,為什么要把休閑山莊建在籠箱蓋?那個千瘡百孔的地方早已經被遺棄,哪里還值得砸大錢去開發、去拯救?寒夜里,楊文站在那個鍋蓋似的山頭仰望星辰,星空浩瀚,宇宙蒼茫,而他是如此渺小。他想著這大半輩子經歷的無數風險和難關,他的勇氣從十六歲開始就在籠箱蓋積攢,沒人知道,他心底隱藏的那個傷口,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治愈,他以為平復了,但觸碰的時候,還會疼。
從遠處運來的泥土開始一層又一層覆蓋在籠箱蓋,像撫慰大地的傷痕,這可能是自地殼運動后,無數淘金者在籠箱蓋開山鑿土、尋找礦藏、破壞生態后,籠箱蓋第一次被修復、被安撫,而那些曾經帶給這片土地的不堪和傷害,終將成為過去。
3
從籠箱蓋坳口往里走近百米,然后往左手邊拐,有一條長和寬均為五百米左右的斜坡,斜坡的右手邊是地勢較高的山坡,坡上的荒草被除掉后,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洞口暴露出來,大的洞口高和寬各一米左右,小的洞口僅容一人爬進。事實上,這樣的洞口布滿籠箱蓋附近所有的斜坡,有近兩百個。洞口黝黑,似乎隨時準備吞噬一切。楊文來到其中一個洞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股熟悉的氣息飄過來。是的,這就是神秘的窿口,讓無數淘金者為之瘋狂的窿口,窿口下近百米深處便是礦井,豎井多為古人手工鑿出,斜井多為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及之后機械挖出。礦井下是蜘蛛網般縱橫交錯的礦道,曾經每天有近萬人在礦道里爭搶、糾纏,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很快破產退出,那是一個“有水快流”的年代,環保和治理是陌生的字眼,欲望和斗狠才是井下王道。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秦國偉 攝)
楊文搖搖頭,那驚險的一幕又重現眼前:那天,他正準備下斜坡的一個礦井,剛走到窿口,突然,身后傳來“嘩嘩”巨響,他回過頭,只見不遠處堆積在護坡的礦渣像泥石流一樣往下滑,向百米壩下村民的田地傾瀉,轉眼間,十幾畝農田便消失不見。楊文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瘋一般從窿口朝出事地點飛奔,可是,那樣的時刻他又能做什么?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農田瞬間被吞沒,那種恐懼感,讓他的四肢不停顫抖,大腦也瞬間失去思考能力。后來的很多個晚上,他做著尾沙壩垮塌的噩夢,盡管過去多年仍然心緒難平,不能安撫,它們像釘子一樣扎在他的心里,然后潛伏在不知名的角落。后來,楊文在籠箱蓋見過更多傾瀉的泥石流,在南丹更多富礦地帶見到更多的災難,河流受污,受害者靜坐、游行、上訪……最后發生震驚全國的礦難事故,中央督辦,有人逃亡,有人入獄,有人死刑,礦山秩序被鐵腕治理,采礦進入有序階段,淘金者撤離南丹,籠箱蓋幾萬人作鳥獸散。

銀杏大道(秦國偉 攝)
最后,南丹經濟痛苦轉型。涅槃重生。
往事一幕幕地砸過來,重新站在那個曾經垮塌的護坡往下看,楊文要做出很大的努力,才能跟自己和解。
4
寒冬復寒冬。
楊文怎么都沒想到,把籠箱蓋六百多畝土地清理干凈和復土花了整整一年時間,這一年消耗了他大量的時間和金錢、精力和耐性,建高級休閑山莊的最初想法隨著投入的增加已經被放棄,他意識到,只有把籠箱蓋建成一個獨具特色的景區融入南丹大旅游才不會被拋棄。這一年,侄兒楊光吉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楊光吉從十六歲開始就跟在他的身邊,從一個懵懂的毛頭小子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管理者,沒有比楊光吉更能領會楊文的構想,那些構想隨著每一天的汗水一步步成為現實。
籠箱蓋右側有一片銀杏林,楊文叔侄和工人們開始清理這里時,一萬多棵銀杏樹已經湮沒在荒草中。銀杏樹種植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那年,新州勞改場從籠箱蓋撤離,留下一片空地,為扼制狂開濫采,也為挽救這岌岌可危的土地,縣政府把這里納入銀杏種植范圍。但這土地之下遍布礦渣,耕作層太淺,加上光照、肥料不足,生長極為緩慢,過了好幾年才有些銀杏樹的模樣。十一月后,金黃的葉片開始漫天飛舞,往樹下走過的淘金者、警察、囚犯、商販的肩上飄。楊文還記得他們拉著一車車銅礦路過樹下的情景,銀杏葉輕飄飄地落下來,像在下一場金色的雨。
銀杏林真的是所有風景的最好背景,沒有人能在一片夢幻般的金色中保持冷靜。楊文在心中勾勒完一幅圖畫后,開始指導工人對幾千棵銀杏樹進行移植。不深的耕作層和松軟的礦渣讓移植阻力變小,難度是土質太瘦,需要大量培土和施肥。每棵樹需要培土六七十厘米,車隊每日從十幾里外拉來或黃或黑的泥巴一層層包圍在移植后的銀杏樹下,然后施肥澆水。幾個月后,樹干和樹枝開始恢復生機,銀杏葉從小小的一片慢慢變寬變綠,白果開始變大變靚,像畫師的手輕輕一揮,銀杏樹便安靜有序地排成或長或短的隊形,長成一片又一片靜謐的風景。風景下鋪了長長的青石板,夏天時從樹下走過,陽光透過樹葉在頭上、肩上落下斑點,清幽舒爽,可以在樹下煮酒泡茶,輕歌曼舞。
銀杏是永不凋零的愛。
籠箱蓋是楊文永不凋零的愛。
5
籠箱蓋中心地帶靠后的位置有兩棟陳年的樓房,墻體早已剝落,布滿積年的煙塵和郁氣。右邊坡腳還有兩排帶院子的老式平房,早已風燭殘年,圍墻塌陷,搖搖欲墜,裂開的墻縫里野草茂盛生長。這些當年最耀眼的房子曾是監獄、宿舍和辦公樓,囚犯們在這里改造思想,和淘金者一樣下井采礦,勞改場撤離后,房子被留下,成為籠箱蓋為數不多的見證者。
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樓梯、熟悉的拐角,還有墻上熟悉的字體。現在它們破敗、灰暗,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它們見證了籠箱蓋的繁華和榮辱,也見證了楊文和兄弟們的整個青春。楊文靠在這寫滿記憶的墻上,心中已然勾勒出修復、加固、支撐的構想。后來,它們成為籠箱蓋景區充滿懷舊風格的民宿。
一切仍是如此熟悉,只要閉上眼睛,楊文就能在心中丈量籠箱蓋的每一寸土地:緩坡、凹地、拐角、路口……哪里可以建湖泊、流泉、露營地、音樂廣場、會議室、休閑酒店……哪里種什么草什么花什么樹,一幅幅畫面在他的腦中鋪展開,他不需要規劃圖,規劃圖長在他的腦子里;他不需要設計師,他自己就是設計師。他覺得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這遍布傷痕的地方承載他內心的千斤重量,這重量,不停地向身體外蔓延,最后,覆蓋了整個籠箱蓋。
那是一個讓人心情復雜的時刻,工人們用水泥磚把窿口一個一個封住,像封掉一段歷史、一個時代。楊文保留了三個絕對安全的礦窿供游客體驗,并規劃了一個獨特的礦物博物館,讓到這里游玩的人從中了解南丹“中國錫都”從古至今綿長的采礦和冶煉史,認識它的尊榮和恥辱,它的富足和懺悔。
在無數個用心規劃的深夜里,楊文精心設計著籠箱蓋綠水青山的還原、繁花似錦的前程,不斷地挑戰綠植和花卉種植新領域。他才五十多歲,精力旺盛,求知欲遠遠沒有填滿,就連那些從外地請來籠箱蓋的園藝師都對他的學習和領悟能力贊不絕口。他想要種一片有趣的林子和花海,親手規劃了整個籠箱蓋所有花卉品種的種植和布局,在后來的兩年多時間里,他花了數千萬元在籠箱蓋先后完成種植名貴紅楓一萬一千多株、杜鵑花五萬株、牡丹花七千株、映山紅八千株、桃樹五千株、大葉藍花藤一千三百余棵、大麗花四千余棵、藍雪花三千余棵、繡球花三千余棵、中華木繡球四百余棵,一百八十畝稀有花草,還有月季長廊、紫薇長廊……這些植物和花卉,每個季節有每個季節的姿容和妖嬈,呈現不同的迷人色彩。那些千姿百態藍色紫色粉色黃色白色的花朵,它們的筋脈吸收著籠箱蓋本不可能的土地營養,它們的生長考驗著一場生態修復的答卷。楊文在意這份考驗,在意這份人生最后的答卷,這份在意,讓他付出了超越金錢的所有。
在建設籠箱蓋楓杏園生態旅游景區的日子里,楊文學會了玩抖音,他為自己和景區注冊了抖音號,不時記錄和分享景區的建設進程。他身材中等,板寸頭、臉龐黝黑,聲音有些沙啞,愛講真話、實話,語言幽默風趣,還有些痞帥,配上籠箱蓋獨一無二的景觀,很快吸引了幾萬粉絲,景區逐漸名氣大漲,慕名而來的游客絡繹不絕。

籠箱蓋楓杏生態旅游景區985觀景臺(秦國偉 攝)
后來,籠箱蓋景區礦山生態修復的獨特性引起中央、自治區、市、縣各級政府的高度重視……這一切,是楊文做夢都沒想到的,原本,他只想在修復籠箱蓋生態的同時,修復自己對籠箱蓋無人觸及的愧疚,修復心底不為人知的隱秘傷口。
無論如何,五十多歲的楊文仍然是從前那個野心勃勃的人。他想要在籠箱蓋打造一個以國內珍稀植物景觀知名品牌為目標的科普基地,想要對每一個來到籠箱蓋的人普及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環境保護知識,想要引導游客樹立保護生物多樣性、保護生態環境、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意識。而這些,是他十六歲時沒有意識到的,當年無知的少年,在獲取財富的時候,以為一切可以肆無忌憚。后來,他見過太多對生態的破壞,也見識更多世間的美好,他突然意識到,一切還來得及,他還可以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這將是他五十多歲后不一樣的人生,這人生,讓時光曾為他劃下的與籠箱蓋的距離消失殆盡。
有時候,楊文會忍不住想象自己八十歲時在籠箱蓋的日子,綠樹、鮮花、流水、飛禽、走獸……那是一個多么和諧的畫面,這畫面,隨著他對這人生的理解逐漸深刻。一直以來,他自認是個沒什么文化的人,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對人與人之間的期盼,對生意的管理和推進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下來,靠家人和兄弟們相攜相扶積累下來的。楊氏創業成功后一直堅持公益,捐了數千萬元到教育和醫藥上。如今他又回到籠箱蓋,回到初始地,在兜兜轉轉這么多年后,像走了一個輪回。他頂著壓力去修復那些被污染的土地,當那些被修復的土地煥發出自從被開采、被踐踏后再也沒有過的生機時,他站在那個鍋蓋頂上環顧四周,突然就有了想流淚的沖動。他發現,這個被他改造成滿目繁花、落英繽紛的世界,這個可以讓大家在這里露營、燒烤、歌唱,情侶在這里不舍分別、孩子與動物無障礙交流的世界,正是他想要的美麗新世界。
后記:2023年2月10日,楊文意外去世,葬于籠箱蓋附近山頭。南丹縣大健康產業園董事長、楊文的堂兄楊正強,繼續和楊光吉一起,在籠箱蓋完成楊文未竟的綠水青山事業。6月,籠箱蓋楓杏園生態旅游景區將同時迎來國家4A級景區和自治區五星級農業現代化示范區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