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許海東：鄉村是汽車新增量市場

文 / 本刊記者 黎沖森

中汽協副總工程師許海東認為，國內汽車市場遠沒有到飽和狀態，整個鄉村市場和四五線城市是非常關鍵的市場，值得投入。鄉村市場蘊含著巨大消費潛能，是汽車市場的“藍海”。

2023年6月16日，工信部、國家發展改革委、農業農村部、商務部和國家能源局五部門正式啟動2023年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這次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首次采取在江蘇無錫惠山、湖北荊門和海南瓊海三城同步聯動形式展開。此次首批下鄉車型69款，重點引導活動現場將覆蓋全國10多個地市縣。據了解，此次汽車下鄉不僅注重推出適合鄉村地區的車型產品，還鼓勵金融機構提供相應的金融服務，以促進鄉村地區的汽車消費。

此前的6月15日，上述五部門聯合發布了《關于開展2023年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的通知》。活動繼續委托中國汽車工業協會（以下簡稱“中汽協”）組織實施。此次活動時間為2023年6月-12月，活動采取“線下+云上”相結合的形式開展。這將進一步推動新能源汽車在鄉村市場的發展。

其實，在2020-2022年3年間，受工信部等部門委托，中汽協陸續組織實施了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先后在10省（市）開展了17場引導活動，發布了6批累計近200款下鄉車型，新能源下鄉車型累計銷售410多萬輛，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應和經濟效益。

作為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中汽協副總工程師許海東就新能源汽車下鄉和鄉村汽車市場發展等話題接受了《汽車縱橫》專訪。

成效顯著，但還有優化空間

今年是中汽協組織實施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的第四年。從過往3年的組織實施經驗來看，許海東有諸多切身感受。

首先，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對新能源汽車的市場化和普及發揮了重要作用。許海東表示，過去三年來，新能源汽車下鄉由工信部等部門主導、相關地方政府部門積極落實，在新能源汽車市場爆發過程中發揮了應有的積極作用。據中汽協數據，2020年、2021年和2022年新能源汽車銷售136.7萬輛、352.1萬輛和688.7萬輛。“這也正好是新能源汽車下鄉的三年，消費者對新能源汽車從開始的懷疑轉向認可和選購，同時促進了鄉村消費者選擇新能源汽車的消費傾向。”

其次，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發揮了引導和宣傳作用。許海東表示，過去三年來，新能源汽車下鄉逐漸深入三四線城市，下沉至縣鄉市場，帶動新能源汽車向下發展和向鄉村普及。“一些適合鄉村市場發展的車型伴隨著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而發展起來，參與新能源汽車下鄉的車型普遍受到好評，進一步激活了鄉村市場。”同時，在新能源汽車下鄉宣傳方面，中汽協聯合相關政府部門，啟動各級宣傳平臺，在鄉村普及宣傳新能源汽車，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好的反響。

最后，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發揮了帶動作用。許海東表示，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為企業搭臺，過去三年來，不僅提升了一些參與活動的整車企業在鄉村市場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帶動了當地相關企業積極參與活動，而且將新能源汽車相關配套服務逐漸滲透至縣鄉市場。“在新能源汽車下鄉過程中，一些車企根據鄉村需求變化推出了適應鄉村市場的新車型。”

其實，近年來國內汽車市場變化很大，鄉村市場變化也很大。根據以往實踐經驗，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還可以在哪些方面做優化？許海東表示，中汽協作為組織牽頭單位，將聯絡各地相關政府部門和企業繼續深化新能源汽車下鄉工作。其一，進一步做好宣傳工作，與一些知名企業合作并投入更多宣傳資源，網絡宣傳平臺和展示展銷平臺并舉。其二，引入戰略合作單位。與金融機構合作，通過金融信貸等方式支持鄉村消費；與第三方服務型企業合作，引入第三方維修服務體系，為鄉村市場解決后顧之憂。其三，鼓勵企業和當地政府做更多資源對接，積極參與當地相關部門組織的活動，讓活動形式更豐富，幫助參與活動的企業取得更大的獲得感。

許海東表示，最近國家發展改革委和國家能源局發布的《關于加快推進充電基礎設施建設 更好支持新能源汽車下鄉和鄉村振興的實施意見》提出適度超前建設充電基礎設施，對未來新能源汽車在鄉村市場拓展具有重要作用。

但新能源汽車在下鄉過程中也存在一些有待改進的地方。許海東將之總結為四點：一是不同省份對新能源汽車下鄉工作的重視程度不同，有的省份可能重視不夠，過去三年中都沒參與和舉辦過新能源下鄉活動。二是新能源汽車下鄉在社會上引起了較大反響，很多消費者和企業希望有國家直接補貼和優惠。有些地方政府或企業采取了優惠舉措，但沒有國家補貼效果來得直接和明顯。三是有些企業不是很重視，參與意愿不足，因為新能源汽車下鄉是由政府部門主導的公益性活動，幫助企業做宣傳，企業也不需要自掏場地等費用，有些企業重視程度不夠，參與活動也比較隨意。四是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從國家層面來說更多的是引導，但要真正深入低線城市和鄉村市場，還需要各省市來組織開展活動，企業也要根據自身發展戰略將市場下沉，如果能與本地情況相結合，下鄉活動效果會更好。

釋放潛能,鄉村汽車市場成藍海

從整體來看，目前鄉村市場發展與城市還存在較大差距，鄉村居民對新能源汽車在認知上還有待提升。因此，許海東認為，隨著城鎮化發展和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等對鄉村居民認知上的影響，鄉村市場的新能源汽車普及化程度將逐步提高。

在許海東看來，國內汽車市場遠沒有到飽和狀態，發達國家千人擁有汽車量達到400輛，而我國現在千人擁有汽車量只有200輛出頭。“目前新能源汽車滲透率在一、二線城市較高，在鄉村市場較低。整個鄉村市場和四五線城市是非常關鍵的市場，是汽車市場的‘藍海’和潛力巨大的增量市場。隨著國家共同富裕政策的實施，鄉村居民收入將不斷提高，鄉村也將進入汽車社會。”許海東說，“要拓展整個鄉村市場，持續開展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具有戰略意義，將逐漸把整個鄉村市場的消費潛力釋放出來，這對中國汽車產業未來發展非常重要。”

鼓勵和支持鄉村消費者選購新能源汽車，既符合“雙碳”發展戰略、綠色發展要求，也對鄉村振興、建設美好鄉村等有利。許海東表示，現在國家提出超前布局鄉村充電基礎設施，建立相應的維修服務體系，有利于新能源汽車在鄉村市場發展，同時汽車廠商也將逐漸沉入鄉村市場，開發適合鄉村市場需求的車型，以更好地滿足鄉村消費者需求。

據許海東介紹，考慮到鄉村市場整體消費能力，在過去三年的新能源汽車下鄉活動中，2020年、2021年下鄉車型優惠后價格定在15萬元以內，2022年定在20萬元以內。“這既是為更好地滿足消費者需求，也是為方便更多車型參與進來。”

那么，鄉村市場是否只聚焦于新能源汽車發展？又該如何看待傳統燃油汽車在鄉村市場的發展？許海東表示，新能源汽車是汽車產業發展方向，獲得了國家支持，所以我們現在倡導新能源汽車下鄉，而不是所有汽車下鄉。但目前傳統燃油汽車銷量仍占市場一半以上。其實，傳統燃油汽車對整個汽車產業來說依然很重要，還有比較長的生命周期，盡管未來新能源汽車市場占比將越來越大。

“在鄉村市場，未來新能源車和插電式混動車將替代傳統燃油車，但在一定時期內新疆、西藏等偏遠地區還需要燃油車。”許海東說，“根據國家相關規劃，大概到2035年新能源汽車將成為市場主流。從目前發展情況來看，到2035年傳統燃油車市場占比將低于一半。也就是說，到時汽車市場可能是純電加插電式混動的天下。”

許海東表示：“希望未來整個鄉村能很好地進入汽車社會，汽車最終大量替代摩托車而成為主要交通工具。家家戶戶買得起汽車，用得起汽車，也習慣使用汽車。鄉村在汽車生活和生產過程中發揮非常好的作用。”在他看來，當國家進入發達社會時，城鄉差距縮小，城鄉消費需求也更接近，除非特殊需求，到時就不用專門針對鄉村市場開發車型。

值得投入,尚需探索市場化模式

但就目前情況來看，鄉村市場要真正轉化為汽車增量市場，汽車下鄉的難點和痛點在哪里？

許海東認為，以下幾方面的問題比較突出：一是相較于燃油汽車，尤其在沒有補貼的情況下，由于電池成本高等因素影響，新能源汽車價格仍偏高。二是適合鄉村市場需求的車型供給類型有限。這也是未來汽車企業在鄉村市場著力的方向之一。三是目前大部分新能源汽車企業處于虧損狀態，汽車企業在新能源汽車方面的盈利能力亟待提升。四是鄉村充電基礎設施普遍較薄弱，建設和維護成本較高，充電樁運營企業短期內實現盈利也比較難，影響鄉村地區購買和使用新能源汽車。

“小型新能源汽車沒有燃油車跑得遠，造成遠行不方便，所以新能源汽車要逐漸與燃油車在價格、使用性能上同等競爭。如果價格能降下來，充電基礎設施比較完善，鄉村居民會愿意選購新能源汽車。”許海東表示，新能源汽車下鄉是一項長期活動和系統工程，需要各方合力，才能不斷發掘和拓展鄉村市場潛力和空間，同時還需探索市場化模式。

基于鄉村現實狀況和發展趨勢，許海東對進一步拓展鄉村汽車市場提出了諸多建議：

第一，核心是提升鄉村居民收入。他說：“目前農村和低線城市還有大量低收入人群買不起車。只有提高他們的收入，他們才能買得起車、用得起車。”

第二，汽車企業要提供更適合鄉村市場消費的車型。他說：“汽車企業要深入了解農村消費者需求，并根據他們的使用需求開發設計產品，要在產品外觀設計、車輛使用安全、充電安全和便利、駕駛舒適性和操控性、功能需求等方面下功夫。比如，皮卡既能拉人，又能拉貨。農村消費者可能更需要產品皮實、耐用的質量保證。農村市場值得投入，未來一定能帶來比較好的利潤。”

第三，要做好鄉村相關基礎設施建設和售后維修服務體系建設。因此，汽車企業、電池企業和第三方服務企業要逐漸布局好網點，以滿足鄉村汽車市場發展需求。

第四，從政府部門層面來看，在新能源汽車下鄉推廣過程中，對鄉村居民在通行費、充電費用等方面可以考慮采取一些優惠類舉措。

第五，城鄉營銷方式不完全一樣，因此汽車企業在汽車下鄉推廣過程中可以根據鄉村消費者特點來調整營銷策略和方式。

其實，因價格相對較便宜，二手車深受鄉村市場歡迎。許海東說：“目前包括燃油車在內的二手車在鄉村市場是銷售主力，但不一定代表未來的趨勢，新能源二手車可以下鄉。新能源汽車新車價格有下降趨勢。現在我們號召新能源汽車下鄉，鼓勵和引導鄉村消費者直接采購新能源汽車，一步到位進入綠色發展時代。”

此外，許海東還強調說：“汽車企業在開發設計產品過程中要考慮如何適應我國農村使用環境，這還可以為未來開拓全球市場積累實踐經驗。如果我們的產品能滿足我國農村市場需求，那就基本可以適應全球很多發展中國家的市場需求，因為全球很多發展中地區的鄉村道路和其他條件可能還不如我國。在我們國內積累的這些經驗對未來開拓海外市場非常有幫助。”

總而言之，汽車市場下沉至鄉村，尤其新能源汽車下鄉，推動新能源汽車在鄉村逐步普及，有利于促進鄉村居民出行方式全面升級，助力鄉村全面振興。許海東表示，農村汽車消費市場十分廣闊，但汽車下鄉是一項長期工作，需要汽車企業切實做好謀劃，這樣最終才能在鄉村市場闖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