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游戲

江恒

20世紀50年代，設計了現代計算機雛形的英國數學家圖靈，曾提出疑問：機器能否像人類一樣思考？如今隨著AI聊天機器人ChatGPT爆火，人們開始好奇這種假設是否已經成真。

圖靈的疑問不是沒有道理，從古希臘鐵匠之神赫菲斯托斯擁有賦予金屬物品生命的能力，到19世紀詩人雪萊創作出由人工拼湊而成的科學怪人，機器能否變得像人一樣，能思考、有智慧，始終在人類的腦海里揮之不去。1950年，圖靈在發表的論文《計算機器與智能》中大膽預言，創造出擁有真正智能的機器存在可能性。

圖靈為此提出著名的“圖靈測試”，以最簡潔明了的方式來判定機器是否擁有智能，并在之后的數十年中被奉為測試人工智能的圭臬。其靈感來自維多利亞時代的“模仿游戲”，即通過對一個人提問，從回答來判斷對方是男是女。圖靈測試的具體做法是：人類詢問者通過鍵盤和屏幕與機器聊天，如果沒有辨別出對方是機器，并誤以為是在與人對話，就不得不承認機器擁有人類的智能。

圖靈測試看似簡單，卻一直沒有機器取得突破。英國作家邁克爾·伍爾德里奇在《人工智能全傳》一書中提到，這導致有些機器設計者動起了“小心思”，試圖用一些小技巧去迷惑人類詢問者，使他們相信正在與真人打交道。像20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科學家魏岑鮑姆創造的最早實現聊天功能的機器人艾麗莎，其扮演的角色是一名精神病醫生，向病人提出開放性問題，試圖讓病人敞開心扉。艾麗莎學習了一些關鍵詞，比如家人、朋友、孤獨和悲傷等，然后使用關聯了關鍵詞的腳本來提出后續問題。開場白看起來還不錯，但幾句對話以后，這種互動的膚淺性便暴露無遺。顯然，艾麗莎仍停留在機械式應答的階段，根本沒有理解對話的意義。自此之后，“艾麗莎”就成了采用膚淺的小伎倆偽裝人工智能的代名詞。

2014年，一個名為尤金的俄羅斯機器人被認為首次通過圖靈測試，雖然從嚴格意義上講也未真正過關。盡管在測試現場，有逾三成的裁判對尤金是人類深信不疑，但因為裁判的人數相對較少和過程中較高的判斷錯誤率，無法可靠地反映出結果。更有甚者，一些機器為通過測試刻意作弊，比如在回答中模擬情緒或故意打錯字等，使自己變得更像人類，測試結果均難具說服力。

隨著近年人工智能的飛躍式發展，情況正在發生改變。例如從亞馬遜智能助理，到打敗圍棋世界冠軍的“阿爾法狗”，再到聊天機器人ChatGPT，機器同人類的智能越發接近。用亞馬遜高級副總裁普拉薩德的話說，如今機器在聽、看和感受等很多方面取得了長足進步，尤其記憶和檢索等能力要遠高于人類。特別是ChatGPT，能寫會畫，智力水平絕不亞于人類，已不能僅靠文本交流來檢驗機器是否具備智能。

對于外界擔心照此發展下去，機器可能如圖靈預言般擁有真正的智能，科學界認為仍要取決于機器是否具備意識。如同英國科普作家喬爾·利維在《我們為何如此行事》一書中，以20世紀80年代哲學家約翰·塞爾的“中文房間”實驗為例，指出關鍵所在是機器有無能力知道言語、文字等符號的真正含義。該實驗是將一個人關在一個密閉房間，由外面送進寫有中文的紙條，雖然此人不懂中文，卻能靠中文字典理解并作答，最終令看到他回答的人誤以為他懂中文，實際上他一無所知。以此類推，機器就像接受實驗的人，雖能對答如流，其實不明就里，這就是俗稱的“意識”難題。關注人工智能領域發展的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桑希爾，把意識形容為“人類最后的堡壘”，也是人工智能“最后的邊界”。

當然，機器還面臨另一大挑戰，就是如何理解人類世界，以及支配其中許多約定俗成的規則。心理學家斯蒂芬·平克曾設計了一段簡短的對話。鮑勃：“我要離開你。”愛麗絲：“她是誰？”對人類來說，理解這段對話背后的復雜含義輕而易舉，但怎么讓計算機編程明白卻并不容易，因為對話貫穿了生活常識，以及倫理、欲望等因素。正如《人工智能全傳》中提到，要機器理解類似的場景并妥帖作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成功的案例。

盡管如此，很多科學家仍存在顧慮。已故英國著名科學家霍金曾提醒人們，創造出媲美人類甚至超過人類的智能機器將要面對可怕的后果——它不僅會使數以百萬計的工作職位不復存在，還可能自行啟動，以不斷加快的速度重新設計自己。而人類局限于緩慢的生物進化過程，根本無法與其競爭，最終將被超越甚至毀滅。英國科學家洛夫洛克也斷言，人工智能在某個時候肯定會取代人類，他在《新星世：即將到來的超智能時代》一書中甚至描述道：“屆時半機器人會寫關于人類的小說來取樂。”果真如此，就應驗了圖靈的合作伙伴、英國數學家I.J.古德當初的警告——人工智能是一場危險的游戲。

（樂 成摘自《大公報》2023年3月30日，劉 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