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家門口的詩和遠方

曲雪松

我們向往的詩和遠方，就是紹興人的日常生活。

紹興這樣的水鄉古城，是有治愈功能的。累了倦了，或者找不著北了，都可以來這里走一走，住兩天，它能讓你蓄積能量，甚至重設方向。為什么這么說呢？答案，就藏在它的老街老宅，這座擁有兩千多年歷史古城的任意一個角落之中。

傍晚我們閑逛的時候，小巷子里，一戶人家剛剛做好了晚飯，飯菜整齊地碼在家門口的圓桌上。那菜，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欲，有冬筍燒咸肉、豬骨燉冬瓜、炸小魚、青菜……都是當地特色時令菜，葷素搭配、精細漂亮。女人們擺凳子擺碗筷，男人端過來溫好的黃酒，往杯里倒……看見我拍照，一位大姐笑吟吟地招呼“過來一起吃吧”，我忙擺手致謝。

他們一家人，老人孩子加起來有七八口，一邊吃，一邊聊著天，在落日余暉氤氳之中，成了小巷子里特別暖的一幅畫。這里是古城中心區，巷子里來來回回總有游客經過，可是他們想必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氛圍，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喧嘩無擾。

另一排老宅子前，留著花白長發扎小辮的大爺閑坐在椅子上，手里夾著一支煙，見我舉起手機要拍照，大爺特意攏了攏頭發，把另一只手臂搭在椅子背上，擺了個很瀟灑的姿勢。我拍完致謝，大爺沖我點了點頭，繼續望著對面。我一轉身，才發現，身后是高高的越王臺，依山勢而起，樹蔭遮蔽，雄渾壯闊。原來大爺每天就坐在自家門口，跟越王勾踐對話呢。

我們出來見世面，要舟車輾轉跋山涉水，而紹興人，自家的街巷和門口，就是世面。像這樣的老房子，縱橫交錯，沿河密布，一個不經意，你就會被眼前忽然出現的名字驚到，不由得要俯身跪拜。我們住的客棧，斜對面是徐渭藝術館，從小巷子穿出來步行五分鐘，便到了百草園和三味書屋的魯迅故居，隔一條馬路，是記錄陸游和唐婉凄美愛情的沈園，不遠處有周恩來祖居、蔡元培故居、秋瑾紀念碑；去王陽明故里，轉頭才知道，王羲之故居也不過一千多米的距離……從讀書識字開始，那些貫穿了我們小學課本、中學課本，乃至整個人生課本的名字，無不振聾發聵，而他們，就這樣遍布于不足十平方公里的老城區。一路拜過來，你會發現，其實你拜的是整座紹興城。

我們向往的詩和遠方，就是紹興人的日常生活。那些藏著名人故居的幽深小巷子里，到處是文藝氣息十足的咖啡館，粉墻黛瓦做背景，暖黃燈光烘拖氣氛，木質桌椅散布綠植……如果你想喝杯酒，臨水的小酒館遍地都是，梅干菜和茴香豆的香氣輔襯，滋養了一代又一代紹興人的那杯黃酒醇厚綿柔。夜色深沉，烏篷船悠悠蕩蕩從眼前劃過，酒不醉人人自醉。

這一醉，即是千年。會稽山陰蘭亭之下，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王羲之為眾人飲酒賦詩的集作揮毫作序，成就了世人敬仰的《蘭亭集序》。那場最著名最風雅的醉，喝的就是這紹興黃酒。飄逸浩蕩的行筆中，我們依舊能聞到，從那遙遠的年代穿越至今的、蘊含了喜悅與哀愁的濃濃酒香。生命可贊，生死無常，今人之感慨，遠方的古人早已道盡書盡了。

這就是紹興。魏晉遺風、唐宋傳奇，近代史上一幕又一幕的豪情和深情，生生不息氣象萬千。它可以古老和新意同行并存、幽深與開闊隨時切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