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護理人員經歷接近失誤事件心理體驗的質性研究

李傳圣 張振宇 高明曉 李雯 劉凌云

(煙臺毓璜頂醫院重癥醫學科,山東 煙臺 264000)

世界衛生組織(WTO)在《2021至2030年全球患者安全行動計劃》[1]中明確指出,患者安全是提供醫療保健的基礎,與醫療保健相關的可避免的不良事件、錯誤和風險仍然是全球患者安全的主要挑戰。重癥監護室(ICU)中患者病情危重,相比普通病房其不良事件的發生率更高,發生率高達20%～25%[2]。接近失誤指未造成任何危害的醫療安全事件,是傷害發生前的預警事件,能夠揭示工作中存在的問題與漏洞,其發生率據估計約為不良事件的3～300倍[3]。護理人員是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主要群體,護士經歷接近失誤事件會產生焦慮、抑郁等負面心理情緒[4]。護理人員的負面情緒進而會影響護理工作質量。一般的量性研究很難直觀地反應最真實的事件狀況,也無法深入理解當事人的心理體驗。目前,國內外鮮有針對ICU經歷接近失誤事件護理人員心理真實體驗的研究。鑒于此,本研究擬通過質性研究的方法,了解經歷接近失誤事件護理人員的心理體驗,為制定接近失誤事件管理策略和對護理人員采取相應干預提供依據。

1 對象與方法

1.1研究對象 采用目的抽樣方法,于2022年1-6月,選取煙臺市某三級甲等醫院ICU護士作為研究對象。納入標準:(1)取得并注冊護士執業資格證。(2)有1年及以上ICU工作經驗。(3)過去1個月曾在ICU發生過1級或2級接近失誤事件。(4)有較好的語言表達能力。(5)知情同意。排除標準:不能配合及中途退出者。樣本量以訪談信息無新主題出現、達到飽和為原則,最終共訪談16名ICU護士,其中11名為女性,5名為男性,年齡 23～38歲,平均(29.50±4.58)歲,工作年限2～18年,平均(6.81±4.13)年, ICU工作年限1～18年,平均(5.93±4.11)年,16名研究對象均接受過ICU護理操作等相關培訓。本研究已通過本單位倫理委員會的倫理批準(審批號:2023-100)。研究對象的一般資料,見表1。

表1 研究對象一般資料

1.2研究方法

1.2.1確定訪談提綱 訪談前通過查閱文獻及咨詢專家制定初步訪談提綱,并經過課題研究小組討論后設計訪談內容,對4名ICU護士預訪談后確定最終訪談提綱。訪談提綱內容包括:(1)您能描述下發生接近失誤事件時的具體情況嗎?(2)事件發生時您有什么感受?(3)面對接近失誤事件您是如何處理的?(4)發生接近失誤事件前后您有何心理變化?(5)您覺得為什么會發生該事件?(6)整個事件對您有什么影響?(7)面對整個事件您有什么體會?

1.2.2資料收集方法 訪談地點為ICU護士長辦公室,并保證環境安靜且只有研究人員和受訪者存在。訪談時間選在受訪者時間充裕時。遵循知情同意、自愿性和保密性原則,訪談前向受訪者說明研究目的,簽署知情同意書,并承諾保護隱私并以英文字母代替其姓名,征得同意后訪談過程全程錄音。一對一進行訪談,時間控制在45～60 min。訪談過程中,研究者認真傾聽,如實記錄訪談內容,訪談過程中,研究者對訪談提綱進行解釋說明,并鼓勵受訪者提出自己的問題,不對訪談對象實施干預、誘導和評判,尊重訪談對象的語言,并注意觀察受訪者的情緒變化,對受訪者的主觀感受或觀點及時核實與確認,并用文字記錄,以便更好地幫助研究者理解其想法。訪談至第16名護理人員時所述信息反復出現,樣本量達到飽和。

1.2.3資料分析方法 每次訪談結束將有價值的資料進行匯總分析。采用Colaizzi 7步分析法進行訪談資料分析:(1)結束后在24 h內將訪談錄音轉換成文字資料,并認真回想訪談中的情景及細節,整理成書面材料。(2)分析并提取重要的陳述內容,找出主題。(3)對反復出現的有意義陳述進行編碼。(4)將編碼后的觀點進行匯集,使之成為主題。(5)列出詳細無遺漏的描述。(6)辨別相似的觀點。(7)主題資料返回受訪者處核實。2名研究者按照一定順序和主題對獲取的資料進行重構,并與課題研究小組共同討論,確定最終編碼及主題。

2 結果

2.1主題1:負面心理情緒

2.1.1恐懼 護理人員在發現接近失誤事件時,事件雖未造成不良后果,但護理人員深知這是一個明顯的錯誤。因此,護理人員的第一反應是非常恐慌,且全身心集中于處理善后事宜,沒有精力顧及其他。H5:“患者突然煩躁,他的手差點就碰到氣管插管了,要是把管拔了我就完了,當時可真是嚇死我了!(瞪著眼睛)。”H9:“我當時太害怕了,心砰砰的跳啊。(手捂著胸口)。”H14:“我看見后立馬就跑過去了,可別對患者造成損傷啊,如果有事那就太可怕了。”

2.1.2僥幸與自我隱瞞 處理完接近失誤事件的善后事宜,護理人員心情相對平復。事件經過妥善處理,發現未造成不良后果,此時護理人員出現僥幸心理。H14:“反正又沒對患者造成損傷,我告訴領導干嘛?”H2:“問題是我自己發現的,也沒出現啥不良后果,他們就會認為我工作不仔細,我才不告訴他們。”H10:“上報領導,肯定又得整改,一系列的問題就出現了,這不是自找麻煩嗎?(皺著眉頭)”H15:“這件事就我自己知道,我不說別人很難發現,也就這樣過去了。”

2.2主題2:期待完善制度 訪談過程中,所有受訪者均表示期待完善接近失誤事件的相關管理制度。H8:“相較于醫院的其他制度,我覺得失誤事件管理制度本身就不完善,且存在缺陷,應該盡快完善相關制度才行”。H11:“制度是很重要的,我們的接近失誤管理制度不是很完善,應該更加細化。”H7:“臨床工作中如果制度不完善,實施起來是很困難的,護理人員執行的意愿會很低。”

2.3主題3:職業認同降低 經歷接近失誤事件后,12名護理人員同時表現出了職業認同感下降的狀況。H3:“護士這個活太難了,啥事都要想到,一點想不到就會出事,壓力太大了,我不想干了。”H12:“我當時看3個患者,有一個患者病情很重,我根本不能顧及所有的患者,我很努力了,還想讓我怎么干?這個工作我是受不了了。”H15:“這個工作一不留神就會出錯,注意力需要一直高度集中,上班壓力太大了。”

2.4主題4:相關認知不足 訪談過程中,受訪人員均表現出缺乏對接近失誤事件的相關認知。H7:“這件事沒有對患者造成損傷,我覺得不算是接近失誤事件,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H12:“這件事我感覺很正常,護士長告訴我,我才知道已經達到接近失誤事件的標準了。”H3:“我對接近失誤的明確定義是不清楚的,我只知道它和不良事件相似,但如何界定我感覺很模糊。”

2.5主題5:缺乏經驗總結 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護理人員承認接近失誤事件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但沒有系統性的總結其經驗。H4:“我知道這件事對我以后的工作可能有幫助,但我沒有想過也沒有時間去總結經驗,這件事也就過去了。”H8:“我以后不再發生這樣的事件不就行了,還需要怎么總結?”H13:“護理工作就是一個不斷學習,不斷積累的過程,人不可能不犯錯,這個事件其實是很好的經驗累積,但是我們科室從來沒有組織過接近失誤事件相關的學習和經驗總結。”

3 討論

3.1關注護理人員負面心理情緒,加強心理支持和疏導 本研究顯示: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護理人員會出現負面心理情緒,包括恐懼、僥幸、自我隱瞞。這與國外研究人員調查經歷接近失誤事件護士得出的結果總體一致[5],國內目前有研究[6-7]報道自我隱瞞常存在于需長期治療的患者當中,但暫未見報道在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護士當中存在隱瞞心理狀態。我們分析,本研究中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護理人員發生自我隱瞞可能與 ICU 護理工作壓力過大及此事件本身就會對當事人產生負面體驗有關,當事人為了逃避自我消極體驗,維護自我價值,從而產生自我隱瞞心理。負性心理的產生,會使護士的積極性受到壓抑,導致工作效率下降,進而影響護理質量和工作滿意度。因此,應給予當事護士積極的心理干預,以降低其負面心理的產生。提示管理者需關注員工的心理狀態,為其提供心理支持。另外,需重視護理團隊建設,促進護理人員間的相互支持。如成立巴林特小組及員工幫助計劃[8],為護士提供心理干預和支持。

3.2完善接近失誤事件管理制度,提高護理人員認知 本研究結果發現:現有的醫院管理制度存在接近失誤事件管理制度不完善的情況,且護理人員普遍對接近失誤事件認識不足。目前,國外針對護理人員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研究也存在認知及知識缺乏的現象,并同樣存在接近失誤事件管理制度不完善的情況[9]。中國醫院協會患者安全目標(2017版)[10]指出,醫院應制定管理制度,建立安全事件報告平臺,并鼓勵醫療衛生系統積極從接近失誤中學習。WTO也提出接近失誤事件管理應包含識別、上報、原因分析、提出改進措施并實施、追蹤改善效果并分享學習;其中,接近失誤事件管理流程本身就需包含分享和學習,所以制度的完善能促進護理人員對接近失誤事件的學習,增加護理人員對該事件的認知。且有研究[11]顯示,管理制度等組織障礙會阻礙接近失誤事件的處理及改進;因此,完善接近失誤事件管理制度十分必要。俞荷花等[12]研究結果表明,建立非懲罰式管理機制有利于消除護理人員的思想顧慮,激發護士安全管理意識,而懲罰式上報制度會降低護士的上報意愿及積極性。國家衛生健康委在《全國護理事業發展規劃(2021-2025年)》中[13]明確提出應著力加強護理信息化建設,利用信息化手段,優化和改進管理系統。有研究[14]證實,智能多終端護理質控系統能促進護理管理科學化,提高護理管理的效率和質量,并促進護理質量的持續改進。

3.3減輕護士工作壓力,提高護理人員職業認同感 此次訪談發現接近失誤事件當事護士普遍存在工作壓力過大及職業認同感下降的情況,這與楊媛媛等[15]對經歷不良事件護士的心理情況的研究結果一致。不良事件和接近失誤事件同為突發的患者安全事件,且有研究[16]顯示接近失誤事件可增加當事護士工作壓力。ICU護士與其他護士相比工作強度高、工作壓力大,而過度的工作負荷和工作壓力又會增加接近失誤事件的發生[17]。有研究[18]發現,護士的工作壓力與職業認同感呈負相關,護士職業認同感水平的提高,同時會增強工作壓力的耐受性。為此,建議管理者需通過簡化流程、創造安全的執業環境,以減少阻礙性壓力的負向作用,從而減輕臨床護士的工作壓力。除此之外,組織或單位對護理人員的關心、支持和認同能增加其組織支持感,可補充因工作而消耗的心理資源,緩沖自身資源消耗所帶來壓力影響。國外有學者[19]建議,護理領導者的變革型領導風格及適當的心理授權也有利于提高護士的職業認同感、降低職業倦怠。

3.4總結接近失誤事件經驗,促進臨床護士成長 本研究中,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護理人員表示此事件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但缺乏系統性的經驗總結和回顧。接近失誤事件屬于臨床突發事件,會對當事人產生心理創傷,因未對患者造成不良后果,是絕佳的學習及總結經驗的機會,對當事人可產生創傷后成長。有研究[20]發現,以學習和持續改進為特征的反饋方式能激發更多護士上報接近失誤事件。WTO提出的接近失誤事件管理方案也明確的把提出改進措施并實施、追蹤改善效果并分享學習納入其中[21]。學習及總結接近失誤事件,除制度層面的干預外,有研究[22]顯示,二階問題解決行為提供了新的方式來促進個人從錯誤中學習及總結,能更有效的從接近失誤事件中吸取經驗,促進臨床護士的成長。向清華等[23]采取日安全分享的方式能為安全事件溝通提供平臺,可促進護士從中學習,并提升護士安全意識及安全事件的控制能力。

綜上所述,ICU患者病情危重且操作繁雜,極易出現患者安全事件。護理人員作為ICU患者的主要看護者和操作治療的主要執行者,更易出現接近失誤事件。本研究通過對16名經歷接近失誤事件的護理人員進行訪談,了解到當事護士內心的真實體驗和感受,發現其出現認知及管理制度方面的缺失。護理管理者需對接近失誤事件的護理人員進行心理疏導,提高護理人員認知,并完善接近失誤事件管理制度,以期提高患者安全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