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超 李映紅
“物質利益難題”是馬克思面臨法的理性與物質利益沖突的一個重大現實問題。《萊茵報》時期,馬克思第一次對物質利益難題產生困惑并進入其研究視野,在深入研究的基礎上,馬克思于《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坦言:“第一次遇到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事。”主要指涉三方面事件:萊茵省議會關于“林木盜竊法案”的辯論,萊茵省與《萊茵報》記者關于摩澤爾農民貧困狀況的辯論,對保護關稅和自由貿易的爭論。這些辯論都指向“物質利益難題”的基本內容,即馬克思關于國家的“應然”預想與德國社會“實然”現狀之間的沖突與對立,可概括性地理解為理性精神與物質利益之間的矛盾糾葛[1]。這一難題既在理論上表明國家理性與物質利益的關系問題,又在現實中關涉社會公正的實現問題。能源公正是在能源社會關系領域中對能源物質利益及其分配的正當性價值訴求,也是當代社會公正研究領域中的重要議題。而馬克思對社會公正的價值訴求與“物質利益難題”的求解密不可分,深入分析馬克思“物質利益難題”,探尋物質利益與社會公正的內在關系,并在新時期能源公正的價值導向下探尋其求解進路,是對馬克思物質利益思想的時代闡釋。
一、利益與公正:馬克思“物質利益難題”的“出場”
“物質利益難題”是馬克思在擔任《萊茵報》編輯期間堅持用理性主義審視國家對統治階級利益的維護和對人民利益的漠視而遭遇的“難事”,彼時的青年馬克思依然站在唯心主義的立場上,維持黑格爾國家理性和市民社會關系的觀點,在面對現實中物質利益和國家理性的法的矛盾時,試圖通過啟蒙理性主義來看國家的法與利益之間的關系并尋找一條可能的求解路徑,從而產生了對“物質利益”難題的“苦惱”。此“苦惱”在馬克思關于林木盜竊法案的論文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即國家的法和私人利益的矛盾。
《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是馬克思回應萊茵省議會的辯論而寫的文章,辯論的主題是關于“林木盜竊法草案”的頒布。普魯士當局提交了一條“未經許可的撿拾枯枝行為,以盜竊罪論處”的法律條款,萊茵省議會為了保護林木所有者的利益通過了這一法案。從根本上說,這是普魯士政府為進一步擴大資本的原始積累而剝奪農民的土地的體現,從而促進資本主義的發展。與之更甚的是,“法案”規定了將違反者交由林木所有者處理,并強迫其為林木所有者勞動,以償還所謂的“利益損失”。這說明國家的法成了服務私人利益的工具,以及剝削貧困民眾的手段。馬克思為了維護貧困民眾的利益,第一次公開站在貧困民眾的政治立場與以林木所有者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對立,抨擊了萊茵省議會無視法的精神而偏護林木所有者私人利益。馬克思認為,法應該維護人民的普遍利益,以保障社會大多數的自由平等和公正為宗旨。于是,馬克思將解決利益沖突的希望寄托在國家層面,作為立法機構的議會不能只從私人利益出發,將撿拾枯枝等行為看作損害私人利益的行為而作出懲罰,而應從國家的整體利益出發,基于社會大多數尤其是貧困民眾一定的生存權利及其實現的可能性。在發生利益沖突時,作為國家應當以公正的原則來協調各方的利益沖突。而實際情況卻是:“凡是在法為私人利益制定了法律的地方,它都讓私人利益為法制定法律。”[2]特殊利益階層通過控制萊茵省議會及其立法權,其指定的法律必然代表其階層的利益并為之服務,從而將國家的“法”異化成“不法”,是“恐怖主義的法律”。馬克思通過揭露法律被占統治地位的階級所掌控的現狀,注意到了利益和法是對立的,利益是“不法的本能”。馬克思以理性的法的名義譴責私人利益,利益被規定為“公共的精神”的反面,此時的馬克思仍然立足于國家理性的立場,認定國家代表人民的普遍利益。理性的法與私人利益的“不法”構成對立,其解決方式成為理性的絕對命令,“省等級會議受權代表全省的利益……在發生沖突時應該毫不猶豫地為全省的代表而犧牲特殊利益的任務”[3],通過理性的力量試圖消除私人利益和民眾普遍利益之間的矛盾,并批判物質利益本質上是“盲目的、無節制的、片面的,具有無視法律的天生本能”。由此可知,馬克思所困擾的“難題”,實則是其堅持的理性主義啟蒙世界觀與理性國家異化為私人利益工具的沖突,國家背離了理性的初衷,成了為物質利益服務的工具。
由此,由于國家法的不公正性導致了民眾的物質利益受損,其不公正性體現在國家和法對林木所有者和普通貧民的不同標準。馬克思也曾嘗試從“法”本身的角度尋求出路,即“習慣法”,但是依靠法并不能改變貧民的現實生活狀況。因為社會各階級關系的建立都是以物質利益為基礎的,而法律的制定也正是建立在物質利益關系上的,這樣的法律已經不再保障“人的自由”,而是淪為貴族利益的維護工具,國家也因此被貶低到私人利益的思想水平。馬克思正是由于關注到法所帶來的社會不公問題,從而開始研究社會不同階級的物質利益問題。
《摩澤爾記者的辯護》關于地產析分的問題,表明馬克思之前的理性原則的動搖和瓦解。起因是普魯士當局指責《萊茵報》在報道摩澤爾地區農民的貧困情況不實,不承認摩澤爾河沿岸農民的貧困和政府有關,而將原因歸結為自然災害等。馬克思認識到,不能認為摩澤爾河沿岸地區的貧困狀況和國家管理機構無關,正如不能認為摩澤爾河沿岸地區位于國境之外一樣。政府官員認為人民的利益不等于國家利益,而民眾斥責政府官員漠視其合法利益并漠視摩澤爾地區的貧困狀況。因此,摩澤爾地區農民貧困的現象不是“簡單的狀況”,馬克思更為明確地發現了政治關系背后隱藏著復雜的經濟關系,而導致摩澤爾地區民眾貧困的根本原因正是“各種關系的客觀本性”,并且這種客觀本性常常被忽視,即:“我們在研究國家狀況時很容易走入歧途,即忽視各種關系的客觀本性,而用當事人的意志來解釋一切。但是存在著這樣一些關系,這些關系既決定私人的行動,也決定個別行政當局的行動,而且就像呼吸的方式一樣不以他們為轉移。”[2]。馬克思關注到這一客觀本性,“開始動搖了他對國家和法的理性主義幻想,意識到真正的立法過程并非由理性自由的規律所支配,而是為物質利益所決定的”[4]。
之前的理性原則的瓦解是馬克思進入“物質利益”問題的前提,世界觀原則的變動則是馬克思進入“物質利益”問題的必要條件。以“物質利益”為突破點,力圖從啟蒙主義、自由主義、人本主義之外找尋另外一條解決的途徑,這體現了馬克思在自身思想發展中不斷對過去進行自我批判與揚棄的勇氣和決心。“物質利益難題”引發了馬克思的世界觀危機,同時也指涉著對“物質利益”問題求解的方案。這里,費爾巴哈唯物主義哲學為馬克思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為了解決使我苦惱的問題,我寫的第一部著作是黑格爾法哲學的批判性分析”。這表明,“物質利益”問題已引發馬克思嚴重的世界觀危機,并且要求與先前的世界觀(即黑格爾哲學)徹底決裂。政治經濟學是當時唯一的關于“物質利益”本身的科學,因此轉向政治經濟學,就意味著轉向“物質利益”本身的領域,并在對“市民社會”的批判中,于《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創立了“唯物主義歷史觀”,提出從“現實的人”及其活動出發考察人類社會歷史,從而真正解決了“難題”。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說道:“法的關系……根源于物質的生活關系,這種物質的生活關系的總和,黑格爾……概括為市民社會,而對市民社會的解剖應該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求。”其主要表現為:一是物質決定理性,即“人們的想象、思維、精神交往……是人們物質行動的直接產物”,“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5];二是將“物質利益”概念明確為人類生存和發展的物質生活條件,物質利益關系是一切經濟關系的實質,以及物質利益及其矛盾是人類社會不斷發展的內在動力;三是指出國家和市民社會的關系,即市民社會作為國家產生的物質基礎,對國家起著決定性作用。因此,唯物主義歷史觀在方法論層面上指導了馬克思對“物質利益難題”的解決。
總的來說,在馬克思對“物質利益難題”的求解歷程中,一直訴諸著其對公正觀念的價值追求。盡管青年時期馬克思的理性主義世界觀深受黑格爾影響,但馬克思一直秉承“人民理性”,與黑格爾的“絕對理性”的概念截然不同,始終對貧苦民眾懷著一顆悲憫之心,并集中體現在《萊茵報》時期對“林木盜竊法案”的辯論和“摩澤爾記者的辯護”過程中,馬克思堅定地站在貧困民眾的階級立場,為普通民眾的利益發聲。而隨著馬克思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其階級立場從《萊茵報》時期封建社會中的窮苦農民轉移到市民社會中飽受貧困的工人階級,始終彰顯著對社會民眾的公正關懷。
二、能源博弈:馬克思“物質利益難題”的“在場”
“公正”觀念產生于人們對人類社會的一般秩序和規范其行為的普遍法則的確定與認同,是對現實社會關系的評價性反映,反映了現實中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即“規定著資源和利益在社會群體之間的適當安排和合理分配”[6]。能源公正是指在能源開發、生產、分配和利用過程中以滿足不同時間和空間人群的公平性、合理性價值訴求和正當性、規范性行為訴求。隨著全球工業化的深入推進,以及由于氣候變化引起的生態危機,能源問題不斷成為全球人類所要共同面對的議題。能源供需矛盾、能源貧困以及生態危機等問題的背后均指涉了能源不公正問題。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在2022年11月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七次締約方大會上,呼吁建立公正的能源轉型伙伴關系,以加快逐步淘汰煤炭使用和擴大可再生能源的規模。在能源開發和使用中,世界各國人民應平等地享有對能源資源的使用權,具備獨立自主地開采和配置本國能源的自由,以及在公平正義、互惠互利的原則上深入開展能源領域的合作。因此,能源平等、能源自由與能源合作共同構成“能源公正”的基本理念。
“能源平等”是能源公正的首要原則。恩格斯在《<反杜林論>的準備材料》中就指出:“平等是正義的表現,是完善的政治制度或社會制度的原則。”在人類社會運行中,每個人均應享有實現自身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權益。而作為“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宗教等”[7],因此對物質利益的需要和滿足構成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能源作為人類生產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要素,是每個人在生存和發展過程中的平等訴求。能源平等即在尊重“有生命的個人”基本的生存與發展權益的基礎上,保證其平等地開發和利用能源資源,以滿足自身的合理需要,因此能源平等體現了個體人在能源開發中的基本貢獻,并且保證每個人利用能源的基本權利,規定了能源公正的基本底線。“能源自由”是能源公正的內在要求。“自由”的本義是不受限制和阻礙,也是馬克思主義的價值旨趣和內在追求,是人類生存的一種方式。青年時期的馬克思已堅定地認為,“自由確實是人的本質……各種自由向來就是存在的”,并且自由不是觀念的存在,而是具體、歷史地存在于人類勞動實踐中。能源自由即人們按照自身的需要和意愿,獨立自主地進行能源活動。公正以自由為前提,即自由是公正的基礎和目的。一方面,每一位社會主體作為國家的公民,都是社會的主人,都應該按照自身的意愿來使用能源以滿足需要,這種自由是每個人的基本權利,能源公正即是對能源自由的肯定;另一方面,由于能源總量的有限性和分布不均等因素,全面而徹底的能源自由是無法實現的,而能源公正的提出即是對該問題的直接回應。因此,需要合理地調配能源資源以實現普遍的能源自由,還要通過對自由本身的適當限制以防止人們為了自身自由而侵害他人的自由。“能源合作”是實現能源公正的必要途徑。合作是人類特有的現象,也是社會存在的依據。人與人的利益關系不總是沖突的,也存在其共同趨向,正如馬克思指出:“這種共同利益……首先是作為彼此有了分工和個人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存在于現實之中。”從本質上講,人與人之間有著合作的內在需求。能源合作就是各利益主體在能源的開采、交易等環節為實現共同利益而彼此相互配合的活動。在合作過程中,不僅要有一致的利益目標,還要尊重共同認可的行為規范。因此,能源合作是為了實現和滿足各主體在能源領域的需要,是實現能源公正的重要途徑。馬克思在萊茵省議會的辯論中就曾強調:“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這表明人類的物質活動的直接目的就是獲得物質利益,人們之間的交往合作也是為了獲取其共同利益。恩格斯也曾認為:“每一既定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表現為利益。”因此,一切經濟與社會關系的實質都是利益關系,并且決定和支配著人們的其他關系。能源合作就是基于人們的共同利益而形成一致追求的社會活動,其背后是共同的物質利益關系作用的結果。在合作過程中,個體利益不僅與集體利益相一致,個體利益還應當服從集體利益。
物質利益關系是公正問題的根基。能源公正問題的產生,根源于物質利益關系的變化。由能源產生的價值屬性可分為能源經濟利益和能源生態利益,因此能源不公問題主要體現在能源經濟利益與其生態利益的沖突、當前社會能源消費與未來社會能源需求的失衡、不同區域主體的能源利益分配不公等,本質上是人與人的利益以及人與生態的利益關系問題。首先,在人與人的利益中,物質利益走向對立是其根本原因。比如,在城鄉居民之間,由于農村的經濟發展、能源管理、能源建設和服務基本落后于城市,農村居民在用電過程中常常面臨著電壓不穩、線損率高等問題,在能源使用滿意度上遠遠低于城市居民。放眼全球,由于能源資源在地球上的分布并不均衡,不同國家的社會發展程度各異,導致各國在能源、技術和資本上存在著巨大的不平等。因此,無論是作為社會層面的個人行為體,還是全球層面的國家行為體,對關涉自身的“相對利益”追求總是優先于對整體的“絕對利益”的考量,秉持“國家理性”的行為體更加青睞“相對獲益”,那么對于共同利益的實現則需要超越這種“國家理性”。
人與生態利益的相互博弈,也是造成能源不公正問題的重要方面。人與自然之間因能源利益的矛盾所引發的生態問題,本質上仍是人與人之間生態利益博弈而導致沖突的結果。尤其是工業革命以來,資本對化石能源進行瘋狂掠奪,企業為了經濟利益向大自然肆意排放污染物,對生態系統造成嚴重破壞。因此,對于生態環境的改善不僅涉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實質上是對不同主體利益博弈的規制與協調,而不同主體基于各自的利益訴求以及對社會資源掌握的差別而形成各自的優劣勢。1992年,聯合國里約環境與發展大會以“可持續發展原則”強調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之間的共生關系。此外,由于對能源資源的利用所帶來的環境危機,在《聯合國氣候框架變化公約》《京都協議書》等共識下,提出應控制溫室氣體的排放,防止氣候變化對人類造成危害。溫室氣體減排,正成為一種全球性公共物品。而正是由于公共物品在使用上的非排他性和消費上的競爭性,使得各個國家都希望從要求別國和地區加大節能減排的力度而降低自身的減排和治理成本。歐美等發達國家,試圖通過“碳關稅”立法的方式來控制溫室氣體的排放,但是發達國家的產業轉移導致發展中國家承擔更多的高污染產業,發達國家更大的國際話語權以及碳關稅所造成的發展中國家承擔的高昂成本,都導致了在全球溫室氣體減排過程中的不公現象,這種“搭便車”的行為加劇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相互博弈以謀求各自利益的矛盾。而能源儲備豐富的發展中國家,則采取成立相關能源組織來維持能源價格、確保能源收入,以維護自身利益,如1960年9月由亞非拉石油生產國成立的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其目的即是對抗來自發達國家憑借經濟、政治和技術優勢對其進行的利益剝削。而對于能源貧乏的發展中國家來說,由于產業結構落后與缺乏技術支持,在能源結構上仍以傳統化石能源為主,對清潔能源的使用比例較低,這勢必會影響全球“碳中和”目標的實現。上述在能源領域的諸多不公現象,體現了公平、正義的能源“應然”訴求與社會局部及整體利益、個體和集體利益失衡的“實然”現狀之間的矛盾對立,在國家理性的“法”與物質利益之間存在巨大的張力。概言之,能源公正問題是對馬克思“物質利益難題”求解的時代性訴求。
三、能源利益共享:“物質利益”的構筑及其實現
在當前全球能源危機和生態危機下,全球能源資源分配不均以及人與環境的利益沖突日益加劇,要深刻把握能源不公問題背后的物質利益動因,在物質利益沖突中尋求一種權衡。能源利益共同體則為這種權衡提供了規范,其內蘊了“責任共擔、義利統一”的價值觀,并通過能源有效治理、重構能源生態途徑,將價值規范與現實相結合,尋求理念觀照下的“能源公正”“能源利益共享”的實現路徑。
共同體是人們在理想意義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其本身預設了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的價值旨趣。馬克思認為,現實社會是人與人及其共同體相互依存的“交互性”存在[8],即“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他自己為別人的存在,同時是這個別人的存在,而且也是這個別人為他的存在”。馬克思在現實的、感性的和實踐的基礎上明確了“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人與共同體之間相互依存、和諧共生的理論設定終將在真正的共同體之中變為現實,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能源利益共同體是在能源資源開發和使用活動中個體利益和共同體整體利益的雙重實現。一方面,維護能源利益的整體性。能源利益共同體立足全人類共同的價值訴求,不僅將各主體利益與人類共同利益統一起來,還關涉當代社會和未來社會的能源物質需求,旨在實現人類社會的永續發展。另一方面,尊重利益主體的公正性。能源利益共同體需綜合考量各國和地區在能源資源分布、能源開采能力以及能源應用技術上的差異,充分尊重利益主體在能源活動中的平等與自由,積極構建公平公正、相互合作的能源發展模式。通過構建能源利益共同體,科學合理地配置能源資源,實現能源共同安全,努力實現人人享有能源服務。因此,能源共同體是在“能源公正”理念觀照下的能源發展模式,包含了“責任共擔、義利統一”的價值觀,并通過能源有效治理、重構能源生態方式來實現。
培育“責任共擔、義利統一”的價值觀。責任共擔作為構建能源利益共同體的基本前提,是在對能源資源的開發和利用中,由于不同國家和地區發展程度的差異,以及能源使用所帶來的環境問題,需要各利益主體自覺承擔有差別的責任,強化共同體責任意識;義利統一是推進能源利益共同體建設的價值指引,由于個體間利益存在一定的差異性,過于追求個體利益勢必會損害共同利益,因此需確立一種集體主義價值本位,建立和諧統一的利益共同體。馬克思堅持從物質利益關系來認識人類社會,通過發現隱匿在物質利益背后的“客觀關系”,進一步發現分工導致了物質利益分歧使得“虛假共同體”走向消亡,而利益關系的和解與共同利益的訴求是走向“真正的共同體”的必然選擇。“義”即是指公共利益,在能源社會關系中,要堅持各主體的利益與共同體利益相統一,為利益個體的生存與發展提供公平正義的物質條件,正如恩格斯所言:“總有一天……社會的利益絕對地高于個人的利益,必須使這兩者處于一種公正而和諧的關系之中。”概言之,構建能源利益共同體,就在于不斷消除個體與公共利益的矛盾,實現共同利益一致的和諧愿景。
探尋“能源有效治理與重構能源生態”的現實路徑。在推進能源有效治理方面,能源問題尤其在當代成為一項全球治理議題,“在全球治理的諸多任務中,這是首要的任務”[9]。加強能源風險評估,要實現全球普遍能源利益和能源利益共同體的有效構建,就要控制和化解能源風險,加強對全球能源資源的有效評估。不僅要重點關注全球化石能源等不可再生資源的儲量和分布情況,監測能源資源的開采力度和范圍,對開采過度的地區給予重點關注,從而為推進能源治理與能源利益分配的考量提供事實依據,并且還需關注與評估能源開發和基礎設施建設對生態環境的影響,合理評估能源開采地的環境風險狀況并及時采取有效化解措施。推進區域間能源合作及要素支持,能源共同體的構建有賴于各國和區域間的合作,從而形成有效治理能源、滿足多方利益的合力。國家間要積極推進能源資源和技術領域合作,利用各自不同優勢整合能源產業優化升級,以促進能源整體利益的實現。能源行業協會之間在各自內部制定完善相關規則,處理能源企業之間的利益糾紛,以及規范能源企業的生產活動,推進企業間能源領域的貿易與合作,維護市場能源供應鏈穩定,保障能源有效供給。完善全球能源治理體系,包括建立針對能源配置的管理和協調機構、制定能源利益保護獎懲機制以及能源治理協調推進會等,并及時應對和處理在能源利益分配中的分歧和糾紛,明確劃分各自的應盡責任與應得利益。在重構能源生態體系方面,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生態建設是社會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關鍵保障,也是人民利益的重要訴求。確保能源的安全有效供給是基本前提,要提高能源資源環境國際化水平,提升參與國際資源環境開發的能力,推動能源消費結構向優質化方向轉變。此外,積極引導和發展新型能源,優先發展以風電、光伏為代表的新能源,加快風能、光能資源豐富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落實新型能源項目的實施,并且加快構建適應新能源占比逐漸提高的新型電力系統。構建新型能源體系發展方向,需加強國家間的生態環境支持,構建清潔低碳、綠色環保的能源體系,推動能源治理架構的優化轉型,以實現人類能源物質利益與生態環境利益的內在統一。總之,以加強能源評估、推進區域能源合作等方式推進能源有效治理,構筑高效安全、清潔綠色的能源生態體系,從而構建相互協作、共同促進的能源利益共同體,形成公平公正、自由包容的能源利益關系。
四、結語
馬克思“物質利益難題”深刻揭示了能源公正問題背后的物質利益及其變化關系。理性主義觀照下的青年馬克思在關注與求解“物質利益難題”中始終秉承“人民理性”,關注廣大貧民的生活問題,從批判“法”的不公正到逐漸研究不同等級的物質利益問題,并最終擺脫理性主義,邁向唯物主義歷史觀,從而完成了對“難題”的解決。新時期,能源公正問題在實質上體現了社會主體在能源開發和利用中的物質利益關系。在能源公正的語境下深入剖析其中的“物質利益難題”,通過構建能源利益共同體,堅持“責任共擔、義利統一和可持續發展”的價值觀,以能源有效治理、重構能源生態的方式,“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對于新時代有效應對能源公正問題、實現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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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中央高校人文社科重大專項“河流工程共同體分布式道德責任研究”(B220207043)的階段性成果〕
(吳超: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李映紅: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劉景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