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的天涯，全網“搶救”無效

楊露

天涯依舊無法正常登錄。

因為IDC欠費、服務器被停，曾經紅極一時、被譽為“中國第一互聯網社區”的天涯社區，如今為了籌集300萬元的重啟資金而不得不走進直播間賣貨。

但正是因為這次的賣貨，更多人對“一個時代的落幕”有了更深的感悟。有網友感嘆道：“仿佛送進了ICU，直播眾籌搶救。”

6月3日晚，這場“情懷滿滿”的七天七夜直播結束了，結果卻慘淡收場—總成交單量6451單，銷售總額約36.1萬元，即使加上老網友們的打賞，凈利潤僅為14.99萬元—距離天涯300萬的目標還是太過遙遠了。

全網都在搶救天涯，人人都在懷念青春，但直播已到最后一天，還沒有人能救下24歲的天涯。

七天七夜，業余直播

2023年5月28日，一場名為“重啟天涯”的直播帶貨開啟。

當日晚上八點，宋錚準時出現在抖音直播間里，闡述了直播七天七夜、籌款300萬元“重啟天涯”活動的初心。

宋錚，前天涯社區執行總編輯，天涯的第一個員工，也是這場活動的組織者。

在天涯被暫停運營的情況下，他得到了天涯的CEO邢明授權，以直播帶貨這樣特殊的方式籌集300萬元來救天涯一命，恢復天涯的正常訪問。

直播帶貨，現在成了許多人的“救命稻草”。比如，羅永浩算是靠直播電商體面完成了“真還傳”；俞敏洪在教育行業劇變之后也首選直播帶貨，逆風翻盤；就連離開演藝圈后“做一行虧一行”的李亞鵬，欠下巨額債務后，也想靠直播賺錢還債。

這樣看來，直播帶貨是最直接、最容易造富的行業。但作為以高質量文字內容聞名的論壇，天涯在這場七天七夜的直播自救時間里，顯示出其在短視頻時代的水土不服。

這是一場由前員工和老用戶自發組織的志愿活動，據說從下定決心到直播開始，只有短短18天籌備時間。

因此，5月28日晚上的整個直播開場可以說是既倉促又混亂。在開始的6分鐘里，宋錚說話的聲音網友都聽不清，麥克風里收到的都是其他工作人員的雜音。

在此之前，這些人幾乎沒有接觸過直播帶貨，都是“業余選手”。

就連天涯曾經的粉絲，許多也是剛剛下載的抖音，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在直播間下單買東西—有一種深深的悲壯感和無力感。

宋錚本來想請一些知名度高的大咖來直播間，但他說找起來很難，進展很慢。

宋錚反思了一下：“天涯本身就是由無數草根參與創造的平臺，為什么不能就講草根的故事呢？并不只是只有明星大腕才值得被關注。”于是他決定請一些“老天涯”，聽他們講述在天涯的故事—七天七夜匯集一部天涯口述史。

其中，宋錚還現場連線了邢明，但邢明全程并未露臉，鏡頭只顯示有“天涯社區”的背景畫面。評論區也因此開始躁動起來，認為老總不重視，重啟沒誠意。

不僅是直播對談的形式沒有準備好，主播們對帶貨也顯得很不熟悉，商品鏈接遲遲未上架。

3小時內，“重啟天涯”直播間最高場觀僅有1000人，排在第一的重啟天涯紀念T恤預定銷售量不到200件。

通過兩天的直播，宋錚漸漸摸清了直播間的一些玩法，還主動要求關掉美顏。5月30日，“重啟天涯”直播間小黃車里面已經上了近百種產品的鏈接，直播畫面里也堆滿了各種產品。

在選品上可謂是什么都賣，有天涯周邊、簽名書，也有礦泉水、茶葉、旺旺仙貝，還有數據線、垃圾袋、金嗓子喉寶。宋錚說：“我不太會帶貨，對這些產品也不了解，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你們看看自己需要啥。”

作為以高質量文字內容聞名的論壇，天涯在這場七天七夜的直播自救時間里，顯示出其在短視頻時代的水土不服。

直播間里不斷有粉絲在詢問離300萬還差多少。宋錚回答得也很坦誠，這兩天完成了10萬以上的利潤，并感慨自己把目標定得太高了，離300萬還很遙遠。

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這個直播間并沒有在網絡上引發過多的關注。截至5月30日晚10點，“重啟天涯”的抖音賬號粉絲數僅2.4萬人，絕大多數視頻點贊也僅有幾十。

宋錚非常渴望爭議，也非常期待直播間被人看見。他甚至還模仿冰桶挑戰在直播間搞起了接力賽，要求粉絲制作視頻并分享重啟天涯的誓言，并提名三位朋友參與。

在這個精心打磨都不一定能一炮而紅的時代，這樣傳統的營銷活動能讓人馬上記住嗎？

如今，天涯的存在感已經太弱了。

從興盛到消亡的“精神故鄉”

天涯已經成立24年了，是很多人的“精神故鄉”。

網友都說已經很久沒逛過天涯了，宋錚說他也是。“這個故鄉你離開了很久，你不會再回去，但你希望它一直在那。不然你會很難受。”

1999年，邢明意氣風發，拿著“炒股賺來的2000萬收益”，在海南創辦了天涯社區。那個時間段，也是騰訊、阿里巴巴等中國互聯網巨頭相繼出現的時候。

曾經的天涯，號稱“全球最大的中文互聯網社區”，早期的那波用戶多數來自高校、媒體和研究機構。社區上面知識氛圍濃厚，許多觀點陌生又新鮮，用戶談天說地蓋起高樓，不滿意還可以反抗版主。

在這個過程中，天涯捧紅了無數人，《明朝那些事兒》《鬼吹燈》《滾蛋吧腫瘤君》等現象級網絡文學作品也是誕生于此。

巔峰時期的天涯社區注冊用戶超過1.3億，形成了獨具天涯特色的網絡文化。

正因為強大的用戶和優質的內容，天涯也曾是資本眼里的香餑餑。

2004年，新浪與搜狐曾希望收購天涯社區，被邢明拒絕了。2005—2006年，天涯先后獲得IDG、清科、聯想、谷歌、江南春的投資并籌劃海外上市。

對于商業化的問題，直到2006年啟動融資的時候，天涯才開始考慮。

2011年前，天涯不僅人氣很旺，且廣告收入不菲。但在2012年，天涯由盛轉衰，且在2006年、2011年從境外市場到創業板天涯都上市失敗。

2014年和2013年，天涯社區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分別是-2571.53萬元和-1880.64萬元。

邢明當時回應道，天涯的虧損系前期公司轉型投入了大量的研發費用所致，還有來自微博、微信等新型社交平臺的沖擊。當時，天涯推出了會員制廣告、精準廣告等，但都沒有產生突破。

沒辦法，天涯只能借助于新三板融資。

2015年8月，天涯掛牌新三板，發行價格為13.33元/股，其后進行了二次增發，市場最高估值超過20億元。因為沒能及時披露2015年報，天涯登陸新三板僅僅6天后就被暫停轉讓。

在新三板掛牌期間，天涯的情況并沒有好轉。

2016年，天涯社區實施增發，擬募集資金5400萬元至2.1億元。但天涯社區在未履行備案程序的情況下，提前將部分認購對象的認購款用于支付員工工資、電信托管費、光纖費等。

最終在2019年4月，天涯正式在新三板摘牌。

當時，天涯公開稱，此次摘牌由公司主動申請，摘牌之后公司將抓住注冊制趨勢下中國資本市場機會，正式啟動IPO計劃，在布局社交平臺技術創新及業務模式升級后，積極備戰科創板，謀求更好的發展。

沒錢，一切都變得很糟。

互聯網時代的產物，既強大，又極為脆弱。網絡環境劇烈變化，社區內容無法得到承接，競爭對手崛起，失去了用戶的天涯也就失去了優質的內容。

與此同時，大量的文學作品和寫手被其他網站挖走，付費閱讀與出版跟天涯也就沒有了什么關系。

天涯的沒落不可避免—經營情況自然每況愈下，天涯社區大部分收入來源于廣告，但廣告收入也一直在下滑。這個時候談積極備戰科創板，無異于癡人說夢。

“植物人”等待救援

2023年4月初，天涯因為數年拖欠電信高達1000多萬的服務器費用，變成了“植物人”。

對此，宋錚曾在微博透露：“天涯沒死，只是全身癱瘓。IDC欠費，服務器被停了。因為打官司，域名也被法院凍結了。”

天涯社區發文稱，這場嚴重的流動性危機，起因是在成都建設移動互聯網總部基地的投資失利，導致移動互聯網轉型嚴重受挫，進一步引發了銀行斷貸、員工離職高額賠償等連鎖反應，造成了天涯公司整體性資金流動性危機。

沒錢，一切都變得很糟。

近日，天涯社區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因通過登記的住所或者經營場所無法聯系，被海口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天眼查信息，天涯社區的公司主體目前存在6條被執行人信息，累計執行標的超1.46億元。

同時，該公司和邢明還存在數十條限制消費令。此外，該公司還涉及數百個案件，案由包括名譽權糾紛、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等。

在直播間中，宋錚多次強調，籌集到300萬元的資金是用來恢復天涯服務器權限，好讓用戶能夠恢復訪問，能把想要的回憶保存下來。

恢復訪問，或許不算太難，但要想讓天涯活下來實在不容易。

在5月27日的公開回應中，天涯社區也為自己“重生”后的路線做好了規劃：在扛起“全球華人網上家園”的同時，聚焦移動端；基于天涯用戶的大數據累積，推出數字人助理或數字分身服務；以及提供會員制社交電商服務，以及結合海南自由貿易港的機遇，為天涯用戶嚴選全球消費精品，提供會員制社交電商服務。

做AI，做電商，看得出天涯也想積極跟進時代。

去年7月，天涯還啟動了“天涯元鉆計劃”，每顆元鉆都有唯一的身份編號，可作為數字藏品收藏，并通過法律法規許可的方式實現流轉。

但這些業務都沒能激起水花。

多方籌措資金的天涯還在等待救援。

在直播間里，宋錚和“老天涯”都在喊：“張一鳴，不如你把天涯收了吧。”

但是，6月1日晚，宋錚、邢明與科技自媒體人潘亂、互動百科創始人潘海東的直播連線中，潘海東這樣說道：“關于天涯這個事情，我跟字節的投資部聊過，大家確確實實不感興趣，完全不感興趣，因為（天涯）已經完全不在時代潮流上了。”

按照“重啟天涯”的說法，天涯的直播帶貨還會繼續，直到完成目標為止。然而很多網友提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什么時候能籌夠錢？”“籌夠錢就能重啟嗎？”“重啟后就不會倒下嗎？”

顯然，天涯已經無法給出明確的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