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公主長得很快

文莫幼群

這個周五放學回來，我兒子興沖沖地說周六要參加公主的舞會，一問才知道，原來幼兒園老師在班上推薦觀看童話劇《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雖然票價不菲，但現在強調五育并舉，審美要從娃娃抓起?。?/p>

看戲的孩子總是去得特別早。周六下午我帶兒子提前50分鐘趕到劇場時，大廳里已經人頭攢動，嘰嘰喳喳。許多女孩戴著公主頭飾穿著公主裙，神采飛揚地昂首前行；小男孩們則要暗淡許多，大多數衣著簡單、兩手空空，少數手上拿著剛從大廳里買來的變形金剛之類的玩具，跟整個文藝氛圍一點都不搭。這一幕讓我無端地想起艾略特的詩句:“客廳里的女人來來回回穿梭，正在談論著米開朗琪羅?！?/p>

孩子看戲認真，陪看的大人也不輕松，因為不時會遭遇他的“靈魂三問”，而這些問題連我這個前文藝評論工作者都自嘆不如——他那幼稚的視角，無意中逼近了藝術的真相。

白雪公主為什么長得很快？因為第一幕白雪公主剛剛出生——此處有公主的啼哭聲和旁白聲作證——到第二幕，她就捋起袖子拼命干活了，當然是根據王后的指示。老實說，這個問題我回答得很費勁，因為很難對這么大點孩子解釋清楚什么是藝術中的“時間”，更不用說什么是蒙太奇了。

為什么會有14個小矮人呢？可不是嘛，舞臺上站前面的是矮矮的玩偶，后面是高出它們兩三個頭的演員，一對一地操縱著玩偶。孩子還沒有學會算術，但也明白個位數和十位數的差別。估計是近幾十年優生優育搞得太好，矮個子特別難找，于是只好就這么湊合了。

毒蘋果樹長在什么地方?在我兒子的知識譜系中，有甜草莓，對應的有毒草莓；有香蘑菇，對應的有毒蘑菇……此時我靈機一動，打比方說毒蘋果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王后將蘋果泡在藥水里，毒素滲入果肉，就有一點像蚊子吸血的反向動作。由于蚊子是全世界兒童最討厭的昆蟲，我兒子一下子就理解了王后的歹毒用心。

扮演王后的演員在兒童劇場得承受多大壓力??！每當王后在小黑屋子與魔鏡對話時，場內的孩子就會噓聲四起。我兒子雖然沒有參加這“童聲合唱”，但他也眉頭緊鎖，充滿警惕?？磥?，童話劇單單通過角色的嗓音、背景音效和光效，就能把“壞蛋”二字貼在一個角色臉上。這是地地道道的臉譜化，但孩子們就需要臉譜化，來開啟他明辨大是大非的啟蒙之旅。

演出結束后我兒子排了很長很長的隊，才等到了與公主扮演者合影的機會。就在他們倆合影時，夕陽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照射進來，把孩子的小臉和公主的圓臉照得無比美好。

藝術中的時間是多么濃縮，白雪公主長得很快，一日長于百年。親子關系的時間是多么濃縮，孩子長得比白雪公主還快，多年以后，當孩子再也不屑與爸爸結伴開展文娛活動的時候，不知他是否還會記得這樣一個陽光無限好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