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小到大,我一旦流露出半分厭學情緒,家長和老師就會不厭其煩地說:“等到了大學就好啦。”這句話聽得我簡直耳朵都要起繭了。每次我都感覺自己像一頭驢子,繞著碾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消極怠工時,是懸在眼前時刻晃蕩卻總也夠不到的誘惑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力量。
所以,當我突然發現,我漫長的中學時代已經結束,即將迎來美妙的大學生活時,我簡直開心極了。那自由的風似乎已經把我的頭發吹起來,連帶我的心都飄飄然。
作為一名準大學生,我當然得有準大學生的樣子——我決定對自己來個全面改造。首先當然是頭發。蘑菇頭是“小屁孩”的標志,乖乖的黑發也過于普通,大學生當然得有個炫酷的發色。可選什么顏色卻讓我犯了難。紅棕色?不夠顯眼。綠色?哦,寓意不太好。黃褐色?太大眾。我糾結了許久也沒決定下來,眼看微信朋友圈里的一顆顆頭快要集齊彩虹色,我著急得都睡不著啦!
于是,我決定直接去理發店問問“托尼老師”的意見。一進門,我就自信大膽地提出我的要求:“我要染一頭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顏色。”托尼老師用右手食指旋轉著他的小剪刀,左手握著各式不同的工具,同樣自信地回答我:“沒問題!”我們的眼神在鏡子中交會,像對暗號一樣,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信任。
我放心大膽地將我的頭發交給了這位托尼老師。我樂滋滋地閉上眼,已經開始想象自己如何在一眾新生中脫穎而出,接受他們對我發色的贊美了。
可能是理發店吹風機的聲音催眠效果太好,很快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度清醒時,我的腦袋已經套上浴帽式的頭套,開始接受吹風機的暖風吹拂。身后,托尼老師眉飛色舞地為我規劃:“吹完就好了!保證你滿意!這顏色保準漂亮!”
左等右等,終于等到掀開頭套的一刻,我坐直身體,全神貫注地盯著鏡子,生怕錯過變美的第一秒。托尼老師很會營造氣氛,翹著蘭花指捏著頭套邊緣,故作神秘地倒計時:“三——二——一!當當當當!”他一鼓作氣掀開頭套,眼神卻對上鏡子里一臉錯愕的我。
看到我的頭發的前一秒,我還在幻想自己頂著炫酷的發色,就是“街上最靚的仔”。下一秒,我就發現有點兒不對勁,為什么我這么像巴啦啦小魔仙啊!
也許是沒收到預期的驚喜反饋,托尼老師急忙領著我去“洗護吹”,還向我解釋:“沒事的小妹,你這是還沒看到最后的效果,吹出來保管你滿意,保準漂亮!”也許是心理作用,我總感覺托尼老師底氣不足。但他的話還是給了我一點兒信心。我躺在洗頭的椅子上,努力回憶著之前看過的效果圖,再將上面的臉蛋換成自己的。好像,好像也還行……
好不容易洗完頭,我坐在椅子上看著滴水的發梢漸漸變干、變蓬松。鼓鼓腮幫,我努力將眼睛前的一撮頭發吹上去,又看著它們晃晃悠悠地蕩下來,而我差點兒沒成“斗雞眼”。
“好啦。”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托尼老師又恢復了自信,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鏡子。經歷過之前的打擊,我已經可以做到悲傷不形于色了。我看著鏡子里的“粉毛獅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有些機械地重復:“挺好,挺好,挺好……”攏攏頭發,我倉皇地逃離了理發店,留下身后托尼老師熱情的呼喚:“下次再來啊——”
走在街上,我思考著要怎么和爸媽解釋這一頭淺粉色的非主流秀發,卻收獲了許多路人的注目。又是一次倉皇逃離,我飛奔回家,果不其然,這給爸媽的心臟帶來了不小的打擊。
“這這這這……”我親愛的爸爸在認出這個“奪門而入”的家伙不是小偷后,震驚得開始結巴了。我親愛的媽媽則從一開始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笑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等他們恢復正常,我有些懊喪,吐吐舌頭:“怎么辦,好奇怪啊,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樣。”
他們倆一前一后對我的頭發“動手動腳”,聽到這話又認真地和我說:“沒事,反正是青春期嘛!染了就染了,總得有些嘗試嘛!”我正準備開始煽情感慨“爸爸媽媽你們真好”,他們倆便開始嘀嘀咕咕,一個說:“姑娘的頭發炸得和辛巴一樣,肯定隨你!”另一個不服氣地反駁:“哪里隨我!我的頭發順滑得可以做洗發水廣告了!”我默默收住準備煽情的淚水,摸摸我的小粉毛,對著鏡子左照右照。事已至此,就這樣吧!粉發也很不錯!
青春嘛!嘗試嘛!這就是自由之歌!
懷著這樣的信念,我在開學前的整個暑假都頂著這炫酷的粉發體驗前所未有的自由時光。
正當我逐漸接受并開始愛上我的粉發時,入校后軍訓時要求學生不得染鮮艷發色的規定,又讓我不得不與它說再見。
頭發又回歸黑色,我卻開始莫名惆悵,并開始懷念那段一頭粉發的恣肆時光。抑或,我更懷念的是少年的莽撞與大膽、新奇與自由,是那段獨一無二的青春飛揚。
(本刊原創稿件,邱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