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達利的超現實主義版畫

陳雨新

摘要：本文以論述超現實主義的代表藝術家薩爾瓦多·達利的版畫創作為線索，全面探討了超現實主義版畫的魅力。在對薩爾瓦多·達利的版畫作品進行全面的綜合剖析后，深入理解了他的作畫方式與思想，通過達利提煉的偏執狂批判法揭示了超現實主義繪畫的創作方法。達利身為一位超現實主義畫派中獨領風騷的巨匠，他的作品既蘊含理性的具象表現，又描繪了與實際場景不同的畫面，而荒誕與奇異是達利作品的特色。

關鍵詞：版畫 ?達利 ?理論基礎

中圖分類號：J21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359（2023）07-0041－04

在尼采的虛無主義影響下，人們認識到“目的”“真理”“統一性”等概念（即“上帝”）并不是世界本來就存在的，而是人們賦予世界的一些定義，人們沒有認識到這些定義是人們自己所建立起來的。當看清這個事實，永恒的真理被推翻，即所謂“上帝死了”。一些現實因素使得整個歐洲千瘡百孔，人們心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創傷。經濟危機、世道寒涼，人們生活艱難，當時的歐洲社會讓人們對世界感到失望，促使人們厭惡一切、否定一切，對理性與邏輯抱有懷疑。在這樣的情況下，達達主義開始登上歷史舞臺，繼而發展了超現實主義。超現實主義者們規避現實，試圖擺脫所謂的真理價值，描繪一個超脫的世界，從而形成一種新的意境，來揮灑他們的藝術熱情。薩爾瓦多·達利作為超現實主義畫壇的一名藝術巨匠，創造性地提出了他奇妙的藝術創作方法，在畫壇中名垂青史，并影響了后世超現實主義版畫的創作。

一、達利的超現實主義思想

達利是一名超現實主義的代表畫家，當分析他的繪畫作品時，不可回避地需要談到他的超現實主義思想。通過理解了他的思想，可以真正感受到他藝術作品的魅力。下文將從三個方面來探討：達利的偏執狂批判法、達利版畫作品中的情感表達以及超現實主義夢境的表現。

（一）“偏執狂批判法”的演繹

通過分析和總結，可以將該方法主要步驟總結為：一是建構一個想象空間；二是在各種概念空間中搜索圖像本體；三是選擇后提取圖像本體，形成與意義的連接，并創建意義結構；四是從眾多發散的意義源泉中選擇一個，進而進行思想主題的表達。如：達利為新版圣經創作的105幅版畫插圖就采用了此種方法。其中一幅圖藝術家需在心理建造一個理想空間，然后在色彩選擇上采用大量紅色與少量黃藍的交織，構建出一種神秘的氛圍。在經過對題材的考察搜索之后，畫面篩選分布了幾個天使與惡魔的形象，再次將概括提取出的圣母形象與畫面整體意念將結合，建立密切聯系。畫面雖可以渲染出眾多感受，但最突出強調的是表達出人們內心深處的感受與神秘天堂的復雜矛盾交織感。另一幅畫面同樣采用黃色與藍色的渲染，不同的是畫面缺少了強烈的紅色氛圍，更多展現出的是一種柔和感，畫面營造出的是光芒萬丈的氛圍，在本體選擇上選取的是圣母與子的形象，胸懷寬廣的圣母懷抱著圣潔的圣母子，她淡淡微笑，令人們會不知不覺被感染，畫面整體傳神生動，表現出圣母的仁慈與溫暖。再如版畫作品《隱藏的臉》，整個作品第一眼會使人們感到眼花繚亂，但其中卻富含深意。作品想象空間的建造復雜，背景選擇紅黃藍各種強對比顏色，畫面本體中心為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頭像，戴著面具的臉只露出雙眼，黑色狂舞的頭發幻化成各種小人的模樣與白色的臉部形成強烈的對比，同時，人臉背景雜亂無章的色彩也與人臉的大面積單純黑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十分突出，畫面頗具超現實主義的特色，從而顯示了畫家內心紛繁復雜的思緒。

達利這種作畫的方式，是對藝術近乎癡迷的探索與追尋，他用這種癡迷的狀態向人們展示了超現實主義版畫的魅力。有些人認為他是真的瘋子，但實際上他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偏執狂病人。他能夠體會到偏執狂病人的心理感受，然后回到正常的心理狀況，把這種偏執狂狀態下所想象的情境進行再次表現。雖然他確實面對著一定的心理壓力，但達利的理性可以控制那些妄想與偏執，他能用一種新奇的方式對那些虛幻的事物進行再創作，形成別樣的藝術作品，達利的那句話“我與瘋子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并沒有瘋”就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

（二）內在情感的真摯表達

達利作品主題常常表現兩個方面：戰爭和他的妻子加拉。這蘊含著他內心的火熱、瘋狂但又純粹的情感，以及對世俗的譏諷。在表現戰爭的畫面中，一般不會出現尸體與血液，卻能潛在地表達出人們對戰爭的感受，激起人們的恐懼心理；在表現女性形象時，畫面大多以他的女神、母親、愛人加拉為原型，加拉保護了達利的藝術熱情并給予了他創作的靈感，在有關她的每一幅畫像中，欣賞者都能夠感受到達利對她深切的愛慕及崇拜。

達利應意大利政府之邀，為紀念但丁《神曲》創作版畫作品。但是這個計劃卻引起了許多意大利人的不滿，因為達利的畫面常常表現出強烈的超現實主義風格，盡管這次合作計劃沒有完成，但達利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還是繼續研究制作了這些作品。他深刻地詮釋了但丁充滿韻味的詩句、精雕細刻的文字和奇特的懲罰方法，表達出了對但丁的虔誠紀念，雖然畫面還是他常用的一些怪異符號，但這一系列的作品更多體現出了一種虔誠的情感。作品共分為三部分，分別是：《地獄篇》《煉獄篇》《天堂篇》。在表現《地獄篇》時，畫面多采用黑色和紅色，能夠更好地傳達一種邪惡的情感；在《煉獄》篇時，畫面多采用粉紅和藍色，表達靈魂的救贖；在《天堂篇》時，畫面多用藍色和金色，表達善良美好的情感。如《煉獄》篇中，畫中描繪的是凈化了的但丁，巨大的天使翅膀閃耀著五彩光輝，身下的圣徒在接受著神圣的洗禮。在天使圣潔的光輝下，一切邪惡應被消散，畫面中粉色和藍色的色彩映襯出高潔的氛圍，使觀者似乎也得到了救贖。再如《天堂》篇中的一幅，畫面中的人物身著粉藍色的長袍，雙手鞠揖，頭部束有純潔的樹葉，似在虔誠禱告。四周伴有金光，人物似在面對面前那團烏云，卻波瀾不驚、鎮定自若，詮釋了在經過了煉獄的洗禮之后，虔誠圣徒的心靈得到救贖，慢慢進入到至高無上的天堂的畫面。

這些作品中充斥著達利個人的思想與意識以及他對現實的深入感受，展現了他對但丁《神曲》的理解。當觀者欣賞他的作品時，也能被他作品中所表達的情感所感染，真摯的情感及巧妙的表達是他成功的關鍵。

（三）夢境空間的思緒傳達

超現實主義的表現是一種潛意識的隨意創作，由此可以進一步認為，超現實主義的作品是對所有混亂與本能的心理意象的展現，人們可以借助語言、文字、繪畫等各種方法來表達現實的思維狀態。這些元素只有在人們的夢中才能得到更好的表現，所以超現實主義便融入了各種各樣的夢境和聯想，增添了更多魅力。

超現實主義的目的是把人與真理、邏輯相分離，以恢復精神的原始能力。超現實主義者把夢境中變幻莫測的物象與現實中存在的不同形態的物體放在了一起，創作出了神秘、怪誕的藝術作品。不能用單一、傳統的標準和要求來理解和判斷不同的創作，作品鮮明的風格需要一種全新的欣賞方式。如達利為《愛麗絲夢游仙境》所設計的一系列銅版畫插圖，這些銅版畫插圖不同于往常童話插圖的風格那般單純美好，畫面表現的是一種更為復雜的情感，他的畫面中那變形、夸張的毛毛蟲在現實中是并不存在的，伴隨著鮮艷狂放的色彩與筆觸，作品強烈地表達出個人對現實世界的不滿，力圖展現其獨特的精神夢境。達利的版畫作品《伊索爾德和布蘭格威尼》畫面充滿了淺藍色的線條，細細描繪成了一個美麗的女子面貌，雖然人物臉部模糊，卻能使人們感受到她那迷人的魅力，她就像是存在于夢幻之中，讓人如癡如醉。再如達利1963年創作的石版畫作品《我哥哥的畫像》，這幅畫是他心中的傷疤。因為他的哥哥在出生幾個月后便不幸離世，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哥哥的模樣，因此這幅畫是經過他的幻想，結合夢境創作而來的。在畫中，他用許多不同顏色的圓點將哥哥組合成一個神秘的小男孩形象，伴有模糊的圖像陰影，深邃的眼眸似在探索生活的奧秘。雖然他將人物的特征處理得十分粗糙，卻巧妙地表達出了一種理想化的境界。在達利的銅版畫《石碑前的大象》中，他運用了許多特異的符號物象，并將其置于夢幻情境之中，表現了他藝術創作的超現實主義特質。那背著石碑、有著超乎常規比例的腿的大象，赤裸上體的長角女，遠處的山，散漫奇詭地分布于畫面之中。

夢境空間來自超現實主義者的夢境，讓觀者在不斷欣賞的過程中，仿佛迷失了自我，也在做著那樣的夢。這一邏輯確實很難理解，但在生活中卻有著真實的例子。達利用夢境將現實與思緒結合起來，通過這一藝術來表現這種難以解釋但存在于現實中的夢境，以形成一種超凡的藝術魅力。

二、達利的版畫作品藝術分析

作為在西方畫壇可以與畢加索相提并論的畫家，達利在西班牙被稱作西班牙國寶級藝術大師。他的任性驕躁反而成就了他的張揚個性，也成就了他獨特的繪畫世界。下文從兩個部分來分析達利的創作物象以及達利的版畫作品。

（一）虛擬物象的構建

從西方藝術史的發展來看，超現實主義畫派主要呈現出的是一種虛幻神秘的意境，但值得注意的是，超現實主義者們使用的技法并不相同，其實他們從一開始就形成了兩個分支。一支使用的是抽象化的方式，他們不受理性所支配去進行繪畫，被稱為有機超現實主義，它的代表畫家是米羅、馬宋、馬塔，米羅的《強烈的思想家》就很明顯地體現出這支隊伍的特點。另一支以相對具象加以夢幻變形的方式構成畫面，以理性的思維方式構建虛幻世界，稱為超級現實主義的超現實主義，代表畫家有唐吉、達利和馬格利特，代表作品有達利的《燃燒的長頸鹿》。

達利整理了六種不同的超現實主義物象，以便順利地去表達所思考的內容。即：其一，椅子、模型、森林、汽車、窗簾；其二，桌子的變質物品、軟桌子和草帽；其三，機械物體、搖椅、桌子；其四，現實和虛幻中具有特征的物體；其五，海牛、障礙物；其六，戴手套的手和紅色的手、滾珠軸承和樹葉、海綿和面粉。在《燃燒的長頸鹿》中，畫面中出現了一個夸張駭人的女人，以及一只正在燃燒的長頸鹿，高大的拄拐的女人與遠處的長頸鹿形成強烈對比，在達利的畫中，抽屜總是與女人相伴隨，因為他認為那一個個小抽屜藏著女人內心深處的秘密，這不是空口無憑，而是依據弗洛伊德的理論基礎分析而來的，母親的身體對孩子具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因此孩子總是對抽屜內部充滿了好奇。長頸鹿的燃燒引起了女人的恐懼，她掙扎的手勢表現了她想讓人們聽到她的呼救。整個畫面表現了一個可怕而又奇怪的夢，反映了達利的悲哀。他把自己對生活的深刻理解刻畫到觀眾的眼睛里，并用這種方法來模仿夢境的混亂，讓欣賞者在他的奇思妙想中暢游。他的作品總是能夠激發人們的想象力，顯現出一種神秘的淺淡氛圍。他那極具特色的胡須表現的是對平淡無奇的生活的反抗，他那無與倫比的魅力在朦朧中帶著人們去找尋創作的靈感。

達利那迷幻的思想觀念是常人所不具備的，正是他近乎瘋狂的癡想、怪異迷離的創作物象，才使他創作出了令人吃驚卻又沉醉其中的名作。他開創的奇妙創作物象給無數超現實主義者帶來了靈感，他們共同吸收著超現實主義異樣的風采，為人們描繪了一個個超脫實際的虛擬世界。

（二）獨特的版畫繪制

作為一名藝術巨匠，達利追名逐利，樂于炫耀自己，這種形象與以往那些低調的西方大家差異很大。但在對待藝術創作方面，他堅持嚴謹的態度，以圣潔、虔誠之心堅持創作，帶給觀者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他一生揮灑熱血，為藝術世界創作了上千張油畫、素描、版畫及雕塑作品。人們多了解的是他的油畫作品與素描作品，殊不知他的版畫作品也是相當的出色，雖然其流傳不及油畫、素描，但仍可稱為西方藝術的無價之寶。

達利早年為古典故事繪制了大量插圖，如《希臘神話》、但丁《神曲》、薄伽丘《十日談》等。他希望能在銅版畫的創作中形成一種獨特的藝術理念和格調。達利的版畫類似于倫勃朗的制作方法，他是在銅版上蝕刻來進行描繪，以高超卓越的手法創作出神奇的作品。即興的妙和非凡的美是難以言說的，這些作品顯示了他對歷史上一些重要作品的理解，體現了他的繪制能力。在他為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的戲劇《浮士德》或利奧波德·范·薩克·馬索克的《穿毛皮的維納斯的畫像》所作的插圖中，畫面表現了一位揮舞著翅膀的女性，單膝跪地，身上的羽毛閃著金光，帶著金冠，似樹枝、似長角，畫面中還有他的典型創作符號——帶抽屜的女人，充滿了超現實主義的標志，表達了其強烈的個人色彩。畫面雖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女性人體形象，卻蘊含了諸多的超現實主義內涵。從1965年到1973年，達利為了使筆更容易在金屬上游走，使用鋒利的紅寶石筆或者鉆石進行了雕刻，他的創作很好地展現了他純熟的藝術技巧與敏銳的身體動態，因為在制作蝕刻版畫時，只要在銅板上刻畫出痕跡，畫家就再也無法改變。

三、達利超現實藝術的影響

作為超現實主義的一員，達利的藝術觀念無疑給人們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也影響了中國的現代藝術。超現實主義憑借其獨特的表現方式賦予了眾多中國藝術家新的情感表達和精神體驗，他們可以借助超脫現實的繪畫方法去表達真正符合內心想法的精神體會，大膽接受外國的藝術思維表現方式，并因此展開了一系列中國本土的超現實主義繪畫創作。

在20世紀初西方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下，超現實主義也影響到了中國，并伴隨著相應的實驗性反應。中國的現代主義群體中受到影響的是當時深受西方現代藝術影響的訣瀾社和進行首屆畫展的“中華獨立藝術協會”，這是中國超現實主義的萌芽，他們的創作為中國藝術的發展帶來了新的生機。超現實主義的首次展現是在1979年9月27日中國美術館旁的一個公園里開展的“星星美展”，但從現實可以看出，這個展覽并沒有嚴格確定一個非常肯定的主題，但從其中幾幅畫中能夠切實感受到超現實主義色彩。如：作為“星星美展”的代表畫家的馬德升，他受到了德國版畫家凱斯·科爾維茨的強烈影響，創作了木版畫《息》，畫面以農民對勞作的敬仰之情為中心，在畫面的最左側刻畫臉龐，卻讓雙手出現在畫面的最右側，那明顯拉長的手臂顯然是不符合現實比例的。近處的農民與遠處的耕牛有大小對比，作者對于畫面雖沒有特別具體詳實的刻畫，但仍巧妙地表現出其中蘊藏的豐富體驗，這便是使用超現實主義創作手法的巧妙之處。整幅畫顯示出明顯的超現實主義色彩，這種新的方式可以充分表達創作者內心豐富的情感體驗。此后，蘇新平、宋永紅、徐寶中等藝術家運用超現實主義的手法演繹“從意識到潛意識，從常態心理到病態心理，用異化的人性和畸形的人生隱喻歷史現實”，直到當今世界文化交流融成一體，眾多青年藝術家也開始運用超現實主義展開各種不同形式與風格的試驗，超現實主義得到了越發廣泛的發展。他們在創作中以超現實主義的圖示融入夢境、潛意識，在超現實的世界中尋找到了新的出路。

在當代藝術發展的幾十年中曾有無數思潮涌現，超現實主義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影響了中國當代的一代代畫家，逐漸在中國大陸上形成了中國式的超現實主義，使中國本土的版畫也形成了新的表達語言，擁有了新的展現藝術的途徑。

四、結語

在上文中，筆者分析了超現實主義者表現夢鄉和虛無空間的創作手段，簡析了達利的偏執狂批判法，認識到達利之所以能夠開辟一條新的藝術道路，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的靈感來自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為前提，達利卓越的藝術創造活動才得以開展。在超現實主義這一領域中，雖然達利的藝術是晦澀和神秘的，卻具有巨大的魅力。弗洛伊德引領了以達利為代表的超現實主義畫家，并為達利的超現實主義版畫奠定了一定的原理基調，達利則以最直觀的方式將弗洛伊德的深刻理論以藝術作品的形式清晰地表達了出來。

薩爾瓦多·達利的藝術創作對中國當代版畫發展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版畫創作的發展史是版畫藝術家不斷進步和超越自己的進步歷史。藝術創作者要以超現實主義版畫作品為原點，不斷延伸版畫藝術發展的范圍，不斷提高個人的藝術欣賞眼界，逐漸研究新的藝術方法使藝術界能夠進一步輝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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