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筆逸聞

童孟侯

除了木匠耳朵上夾著的，其他鉛筆似乎都和文化相關，至少和學文化是搭界的吧？

20世紀，使用紀念性鉛筆是一種時髦，每逢國家召開重要會議，都會特制少量紀念性鉛筆發給代表，這就是全部禮品，每人兩支。鉛筆上刻著：全國人大會議、全國政協會議、全國科學大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某某周年、共青團代表大會……毛主席就喜歡用這種特制鉛筆寫字，甚至讀《紅樓夢》作眉批時也用。那些筆桿上印有“中南海”“人民大會堂”“豐澤園”“京西賓館”等字樣。

一波特制鉛筆的潮頭掀起了，我昏頭轉向被裹挾進去。我收藏的鉛筆都是特制的，都不是文具店有賣的，都是限量的，“來頭”很大，筆桿上刻著：“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愛我長城”“修我長城集資活動”“中華全國總工會”“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周年”……林林總總好幾百支。

有一天，北京寄來一信，說：“贈上鉛筆一包，請哂收。我已寄給《新民晚報》社林放，請持此函前去洽取。吳羹美。”

哦，此人口氣好大，竟然要驚動林放老，也不稱呼“林放先生”，直呼其名。第二天我到新民晚報社，秦綠枝先生接待我。我問：吳羹美是啥人？秦綠枝笑了：虧你還是收藏鉛筆的，中國標準鉛筆廠的創辦人吳羹美都不知道，1949年之前他就是《新民晚報》的董事了，我們報紙的老板之一，他是林放社長的老朋友。

我誠惶誠恐打開寄來的鉛筆，共有97支，內有羹美老人的信：“有幸認識您這位收藏家，是我一生中的快事。”

1945年毛澤東到重慶談判，會見著名工商界朋友時和吳羹美握手，道：吳先生，咱們是老相識了。吳羹美不解：咱倆是第一次見面呀。毛澤東從包里拿出幾支鉛筆說：咱們不是老朋友嗎？你創建了中國第一家中國標準鉛筆廠。吳羹美大笑。據說，吳羹美“鉛筆大王”的稱號也是毛澤東叫出來的。

世界上最短的鉛筆只有一厘米稍微多一點，周恩來就用這種“鉛筆矮人”。1958年中國貨輪“躍進”號沉沒在日本附近，周恩來主持調查，當潛水員進入高壓氧艙，他就在艙外調查：現在你的體溫是多少？血壓是多少？難受嗎？潛水員一一作答，周恩來掏出一個極短的鉛筆頭認真記錄起來。

鉛筆中的“長腳”有3米高，當時為沖吉尼斯世界紀錄而制。2003年，德國制造了一支長度達到518米的鉛筆。天哪，何至于此？一支普通的鉛筆就能劃出一條60公里長的線，你518米相當于2590支普通鉛筆，劃到猴年馬月啊？2022年，美國人福曼花2萬美元生產一支重達9988公斤的鉛筆，將近一萬公斤，還不是為了創造新的吉尼斯紀錄。

全世界鉛筆的年總產量大約是100億支，其中的75億支是中國生產的，絕對是鉛筆老大。制造75億支需要多少木材？10萬立方米！世界發達國家森林面積比我們多得多，可是它們悄悄把木桿鉛筆工業定為夕陽工業，中國愿意生產那就大量生產，愿意世界第一那你就是第一。西方人偷著樂，或者說幸災樂禍。

1564年，人們在英格蘭的昆布蘭的一棵大樹下發現了石墨，把它做成了筆芯，再用木板夾起來使用——從此，鉛筆誕生了。

紐約有一所窮人學校，是貝納特牧師創辦的。1983年，普熱羅夫博士在做畢業論文時發現，50年來，這個窮人學校畢業的學生犯罪率極低。他就調查從7歲的學童到80歲的老畢業生：學校教會了你什么？3756份答卷中有四分之三的回答是：教會我們知道一支鉛筆有多少用途。

原來，入學第一天，貝納特牧師就讓學生做一篇作文：《一支鉛筆有多少種用途》。后來學生都知道，鉛筆除了寫字，還能用來做尺子劃線；還能作為禮品送人；還能當商品出售獲得利潤；石墨磨成粉還能做潤滑劑；演出時鉛筆可以作為化妝筆；鉛筆削下的木屑可以做成裝飾畫；遇到壞人時，削尖的鉛筆能當自衛武器；在野外斷水的情況下，抽掉筆芯，鉛筆能吸到石縫中的水……

窮學生們從此明白：有著眼睛、鼻子、耳朵、大腦和手腳的人，更是有無數種用途。所以，他們都能快樂地找到一份工作，誰都不想犯罪。

多年前，武漢市招錄公務員考試，第二場考試是“專業知識和公共道德”。監考老師突然問：各位，有誰多帶了2B鉛筆？請借一支給這位同志。無人答話。監考第二次問：發揚一下愛心，借支鉛筆給這位同志？教室里仍寂靜，鉛筆是每個考生自己要用的書寫工具呀。監考第三次發問時，申先生折斷自己手中的鉛筆，把半截遞給“這位同志”。

筆試結束開始面試，主持面試的考官是誰？竟然就是“這位同志”，他直接錄取了申先生。原來，第二場考試考的就是國家公務員必須具備的大公無私的博愛精神。

數年前，有學生舉報，鄭州和北京有假冒的2B鉛筆出售，買了這種鉛筆參加高考，有的讀卡機不能準確將答案讀出，有的計算機干脆不讀卷，考試成績為零。這些同學白白辛苦，只能等第二年再考，天哪。

執法人員來到永定門鉛筆批發市場，一下子就在那里查到了4000支害人不淺的假鉛筆。后來順藤摸瓜，到了南昌進賢縣的一個山村，查獲假冒偽劣鉛筆31萬支！

欲高考的學生無不膽戰心驚。溫州市莊吉集團聽聞后，立刻趕到上海鉛筆廠，買了4箱“中華牌”2B鉛筆，并公告：鉛筆免費發給高三學生。一天之內，就有2800余人次領走了5600支鉛筆，不少學生特地從永嘉、瑞安、樂清等縣趕來領取，其路費可以買一捆鉛筆了。

如果一塊金子要從銀行的金庫運走，它的主人是不是會對它說：你從今往后要和富翁生活在一起，要過好日子啦？還是會說：你千萬別跟窮人呆在一起，他們遲早要把你出賣？

當一箱鉛筆要被運走，有個制造鉛筆的人對鉛筆說：有5項“鉛筆基本原則”，如果你能記住就會成為最好的鉛筆：1.你將來能做很多大事，但是有一個前提，你不能盲目自由，你要允許自己被一只手捏住。2.你可能經常會感受到刀削般的疼痛，這些痛苦都是必需的，它會使你成為一支更好的鉛筆。3.你不管穿上什么樣的外衣，你都要清楚你最重要的部分總在里面。4.在你走過的任何地方，都必須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要記住，生活永遠不會毫無意義。5.不要過于固執，要承認你所犯的任何錯誤，并且勇于改正它。

這話似乎不是說給鉛筆聽的。特蕾莎嬤嬤說過：我就像上帝手中一支小小鉛筆，他在寫，而鉛筆什么也沒做。

有朋友想介紹我加入收藏協會，我想我當年開始收集紀念性鉛筆是趕時髦，屬于“動機不純”，怎么能加入？再說，鉛筆的用途是讓人寫字，把它們都藏起來鎖起來，不是有違鉛筆的初衷嗎？

當今世界人們使用最多的書寫工具不是鋼筆圓珠筆，是鉛筆。有人問俄羅斯宇航員：在太空用什么書寫工具最舒服？答曰：木桿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