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天空打開一道缺口

王鵬宇

記憶

黃昏派生著沉默

仿佛一場被壓低的預謀

在錯位的街口

時間變得狹窄

晚風中葉子撞進路燈

我的腳步貼近黯淡

聲音枯萎街景，在云層

缺失的部分，我見證了

茂盛季節從天空滑落的時刻

那晚以后

一些被更改了的細節

被拖了很長很長，甚至

長過傷口愈合的時間

月亮是世界的缺口

一個來自遠方的，只懂得索取的人

打翻了一片葉子

他像是成為了水中的自己

這過程沒有拖泥帶水

甚至沒有像蟬或蟋蟀那樣露出痕跡

他向天空伸出手

掌心凹陷，弧度接近走失的鳥

他把手埋進水里，潛到月亮的根部

那晚，他在天空打開一道缺口

行走

我承認，我還在繼續行走

道路帶來擁擠

成群的樹葉簌簌而下

遙遠屬于黎明后的靜謐

我呼喚著與我同行的

濃密樹陰，但鋪展開來的

在成團的云雨里

在整潔的荒蕪里

在被吹拂的水面上

都指向未知的夜

在下一個路口

我的心，會有

發燙的泉水流出

仿佛大雨漫過月亮

而世界依然金黃

河流

源頭不明。如汛期時

頻發的大雨

流體經過我，以及我

后半生的城市

風，捎來遠方海面的震顫

我仿佛墜入一眼泉

一場從內到外的滲透

而聲音過于淺白

關于填補，我算個外行

在雨季，我一次次

被淹沒，再干涸

下一個季節

河床變暗的部分會消隱

就像一道閃電滑進心坎

原來，我這個習慣了

在水里的人

也會流淚

也會因為

一條被割據的河流

而制造一個可以停留的岸

星月夜

透徹，是遙遠的淡黃

天空脆弱如影子

一地的黑茫然無措

我還在這里尋找

并祈求著抵達

我回到屬于我的床榻

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

而故鄉的實質

來自月亮的氣息

——我是說

在有星星的晚上

重逢可以無視距離

六月的花期

無需想象，你就在那里

或明或暗的風景

填補留白的部分

我的目光代替游弋的飛鳥

遠行，停駐沒有期限

很多沒來得及涂上顏色的話

就成了溫吞的云

沒有人會無端地談論起舊傷

除非被水流穿透

過去成為遠方

地圖上未被標紅的區域

不斷繁衍

我知道，在山海以外

還有另外的路

比如葉脈里的河床

樹干上的彎曲

我開始沉迷算數

算世界上陽光的總量

哪些出現在夏天

哪些是由折射而來的

但我常常疑心這其中的

不真實性

如同趟過一場黏稠的夢

花期已過，在這時節

一個久經磨損的人

也會凋謝

也會在沒人的時候

喊疼

歸零

還要多久，那些動人的影子

才會消失

我自認為知曉了其中的秘密

我們口中的孤獨

不是海，不是天空

而是積攢下的頑疾

心里裝著一池水的人，永遠

無法到達對岸

只有不斷潛入，潛入

看雨水如鉛彈

眼淚困于遙遠

格局紊亂的樹冠

像烏鴉的內心

怦怦直跳

打不開的窗子里

藏有一萬朵野花的呼喚

當所有燈光被拉低

風也睡了

草地干涸如沙漠，如荒原

若重新計數，請把我悄悄抹掉

就像沒有月亮的晚上

萬物重歸于好，生命重新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