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翔

從休閑經濟的角度看,傳統村落的傳承與發展問題是文化永續和經濟共續的共軛問題。有些傳統村落是被過度的旅游開發所摧毀,割斷了文化永續的根苗;有些傳統村落是在村民的主動遷離甚至逃離中而凋零,中斷了經濟共續的機理。為此,從全球范圍看,發展傳統村落都是一項異常艱巨的克難之舉。有些人會想當然地認為意大利、西班牙等古老歐洲國家在傳統村落保護上具有悠久的傳統和先進的經驗,實際上,即便到今天,他們依然面臨傳統村落由于經濟凋敝或人口驟減而逐漸消失的窘境。在東亞的日本、韓國,同樣的問題依然屢屢上演。于是,“封面故事”所調研并總結的中國式傳統村落發展模式便顯得不但饒有趣味而且彌足珍貴,因為這些“故事”體現出中國人在發展傳統村落上的獨特智慧和卓絕努力,絲毫不輸于任何西方經驗。
多年來,我研究的休閑經濟領域其基礎理論雖然根植于家庭經濟學和勞動經濟學等經濟學理論,但是該領域同時關注人類休閑的社會效應和文化價值。基于此,“封面故事”中的幾處案例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縣鳳羽鎮起鳳村依靠村民自治和文化自覺復活了傳統農耕文化?“開秧門”。它的復活不是靠專家把脈、網紅打卡或旅游規劃,而是村民們自己到洱源縣圖書館、下關圖書館探究檢索歷代的記錄,恢復出“開秧門”的文化原貌。這呼應了休閑經濟中有關鄉村文化迭代?“大師經濟”重要作用的論述。這些“大師”不是專家學者,不是投資商,也不是藝術家、規劃者,而是對本地文化和傳統技藝具有高度認知的技能大師,他們活在當今、念在過往,有能力、有激情將本土文化復蘇、點燃、傳播。在大師經濟的模式下,重要的不是去培訓大師、教育大師,而是找到大師、支持大師、配合大師,這需要政府具有細致耐心的服務能力,克服規劃、包裝、營銷的急躁思維。江西省撫州市金溪縣通過按比例負擔維修費用調動村民保護傳統村落風貌的積極性也是對上述大師經濟的很好借鑒和發揚——耐心的政府將村落發展的重任放在村民身上,將扶助配合、分擔風險的重任放在自己身上。
此外,更值得一提的是“松陽樣本”,它使我對休閑經濟研究中有關休閑傳續經濟的理論有了新認識,也獲得了新論據。浙江松陽縣發起“拯救老屋行動”基金,投入4000萬元對當地古村落中的老屋進行修繕。這并不足為奇,類似的做法各地均有動作。難能可貴的是,政府投資修繕的老屋既沒有封存保護起來,也沒有以民宿、圖書館或博物館等形式加以商用或宣傳,而是將之無償轉回給原住戶村民,讓他們繼續使用。雖然修繕中做到了修舊如舊、修舊如故,但并沒有排斥現代化的洗浴空間、廁所空間等空間改造,為的就是方便原住戶,提升其住宿質量。這種通過保護產權、維護使用權、激勵保護權的做法實現了“保護-開發”的激勵相容原則,通過外部補貼強化了產權人永續保護古宅居的動機和動力。可以說,這是一種仁心和智慧兼具的“中國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