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復出前參觀江西老區紀事

劉元敏

1969年10月，鑒于中蘇兩國的緊張局勢，中央發出緊急疏散的通知，要求在京的老同志全部戰略疏散，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沖擊的鄧小平攜同家人，被安排在江西省南昌市新建縣（今南昌市新建區）望城崗的福州軍區南昌分校一座原分校校長居住的獨院小樓生活勞動，日常鄧小平到隔墻相望的新建縣拖拉機修造廠參加監督勞動。鄧小平居住地有一條小道通往縣拖拉機修造廠，鄧小平在這條羊腸小道上走過了三個春秋。

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籠罩在中華大地那種“文化大革命”特有的緊張政治空氣略有緩和。1972年11月至次年2月，下放到南昌市新建縣拖拉機修造廠勞動的鄧小平，外出參觀視察。

同年11月12日上午，這是他“下放”三年多以來，第一次外出參觀視察。鄧小平乘車途經素有“藥都”之稱的樟樹鎮（今樟樹市），參觀了四特酒廠和江西鹽礦。午飯后，鄧小平執意按規定交了伙食費和糧票。12日下午，鄧小平先后視察了吉安、永新、寧岡、井岡山、泰和等地。12月5日第二次外出參觀視察，先后參觀了于都、興國、會昌、寧都、瑞金、贛州、景德鎮、廣昌、撫州等縣、市。

井岡山精神是寶貴的

1972年11月12日下午，鄧小平一行到達吉安，下榻于毛澤東1965年曾經居住過的吉安賓館一號平房，鄧小平詢問起遂川、萬安、泰和等縣基本情況；他回憶當年犧牲的革命先烈，還提到幾位老部下。工作人員向他介紹當地情況，鄧小平感慨地說：“好多年沒有出來了，這次出來什么都新鮮?！碑斅牭搅直肫髨D篡改井岡山的歷史時，鄧小平說：“這是不可能的，歷史還是歷史，歷史不能篡改，那是‘左的路線?！?/p>

三灣改編舊址、湘贛邊“一大”會議和毛澤東居住過的八角樓等舊址舊居；黃洋界、八面山、雙馬石、硃砂沖、桐木嶺五大哨口；大小井、黃垇、茨坪；井岡山革命博物館、工藝美術廠……井岡山的許多歷史遺跡和景點都留下了鄧小平的足跡。

在參觀井岡山革命博物館時，講解員講起林彪篡改朱毛會師的歷史為“毛林會師”，鄧小平說道：“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辈ε阃娜苏f：“井岡山精神是寶貴的，應當發揚，傳統丟不得。”又說：“我們的黨是好的，是有希望的；我們的人民是好的，是有希望的；我們的國家是好的，是有希望的?！彪x開茅坪時，鄧小平對井岡山的工作人員說：“你們在這里辛苦。過去毛主席在這里干革命窮，現在還是窮，以后會好的。”

鄧小平利用這次到訪井岡山的機會，還去了泰和縣拖拉機廠，又去了上田觀看農用水田插秧機操作演示。鄧小平對當地干部說：“插秧機這個問題，世界都沒有解決，連日本都沒有解決好，關鍵的問題是分秧不均?！辈⑻岢觯骸稗r業機械化是個方向，你們還要研究農業機械化。”還說：“我也當過縣委書記，當縣委書記難?！敝?，鄧小平又參觀了吉安市禾埠公社軍民大隊，然后回到南昌。

這棉被一直伴我走過長征

在得到外出參觀不受限制的通知后，鄧小平決定再下贛南，到原中央蘇區參觀。1972年12月6日，鄧小平到達贛州市興國縣。興國是當年中央蘇區的模范縣，也是有名的將軍縣。一到興國，鄧小平就說：“來興國參觀是我多年的愿望，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今天終于來了。”

鄧小平先后參觀了興國革命烈士紀念館和文昌宮革命舊址等。他還來到蘇區長岡鄉消費合作社舊址和長岡水電站，詢問水庫容量、發電量以及灌溉、防洪、養魚等情況。在聽到當地干部介紹興國是個貧困地區，水土流失嚴重、農民生活十分困苦時，他表情凝重。他在吃午飯時說：“吃到興國的飯菜，就讓我回想起當年興國人民招待紅軍的深情厚誼。那時興國人民對紅軍可好了，把自己家最好吃的東西拿出來招待紅軍。凡是到過興國的同志都有這個印象。”

離開興國后，鄧小平一行來到于都縣，參觀了于都革命烈士紀念館、紅四軍政治部舊址、毛澤東長征前夕的舊居和長征出發時紅軍夜渡于都河的渡口。他對當地負責人說：“我長征離開于都時，專門在于都彈了一床四斤重的棉被，這棉被一直伴我走過長征。”

鄧小平一行離開于都，來到會昌。40年前，他在這片紅土上施展過治黨治軍的才華，灑下過辛勤的汗水，留下過一行行堅實的腳印。正因為他說話辦事太實在，才被人戴上一頂“江西羅明路線創造者”的帽子離開了這里。這次回來，他頭上既沒有頂著“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耀眼桂冠，也沒有那種“大駕光臨”的轟轟烈烈，然而他卻感到非常踏實。他在看到當年蘇維埃政府舊址處一棵大榕樹時感慨：“都變樣了，只剩下這棵大榕樹。當年我經常在這棵樹下看書、看報?！钡街芴飬⒂^鹽礦，他回憶說：“蘇區時期，沒有鹽的苦頭我們是吃夠了?！碑斈暝跁龘沃行目h委書記時，鄧小平體驗過蘇區人民缺鹽的苦頭。那時，國民黨對蘇區實行嚴密封鎖，在毗鄰蘇區的白區實行油鹽專賣，計口售鹽，蘇區軍民雖然想了許多辦法，不惜流血犧牲，從白區購進一些食鹽，但遠遠滿足不了日常所需，大家只好到處鏟地腳泥、挖老墻土，自己動手熬制硝鹽，硝鹽又苦又澀，吃多了易患病。如今，看到周田鹽礦，鄧小平很是欣慰。

他還參觀了中共會昌縣委機關駐地、會昌縣蘇維埃政府舊址、蘇區粵贛省蘇維埃政府舊址和毛澤東舊居。并到縣物資交流大會會場，詢問當地農產品的生產、銷售以及農民收入情況。當時給鄧小平擔任講解員的黨史專家楊衍芬對這一段經歷仍記憶猶新：“看得出來，當年68歲的小平同志雖然經歷了‘文革的‘炮打‘火燒‘罷官和隔離審查、勞動改造等種種磨難，但仍顯得很有精神，身體也很好?！?/p>

不要扶，我還可以干二十年

在瑞金沙洲壩，鄧小平參觀了中央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舊址，再走一公里，就是原中央軍委舊址。對這里，他熟悉得很。不用人帶路，他也認得。他還主動帶著大家，翻過小山，到當年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駐地。在那個坐落于竹林中的小村莊里，他向當地工作人員一一介紹，當年在這里，總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副主任賀昌在哪里辦公；他本人作為《紅星》報的主編，住在哪里，在哪里編輯和印刷報紙，等等。

在參觀瑞金機床廠、電線廠和紅都制糖廠時，當有工作人員想要攙扶鄧小平時，他說：“不要扶，我還可以干二十年?！痹谥铺菑S，聽完關于酒精的用途介紹后說：“還有一樣沒有說到，酒精還可以用于汽車。我們在延安時，坐汽車都是用酒精做燃料的?！痹诘弥铺菑S工人用手工包裝糖果、不搞機械化的原因是害怕工人失業時指出：“不能這樣看問題。人多可以一部分學習，一部分工作。廠里合理地安排好，這樣工人的素質才能提高，廠里的現代化水平才能提高。”

在聽取當地負責人匯報情況時，鄧小平說：“瑞金的縣辦工業還可以，辦起了一些廠子，農業還不太行。應該說，現在比過去好了很多。解放后我們做了許多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是和西方國家比起來，我們至少落后四十年，還需要努力。紀念館宣傳的內容，應該從井岡山斗爭宣傳到遵義會議，整個這段歷史都應該宣傳。瑞金對中國革命做過重大貢獻，應該有一個革命博物館。”

鄧小平一行來到寧都，參觀了寧都縣黃陂公社山堂、荷樹等村，以及毛澤東舊居、朱德舊居和原紅軍總部、原中共江西省委舊址等地。在參觀的間隙，他還詳細詢問了當地的人口、耕地面積、農民收入、機械化程度以及照明用電等情況。

同年12月12日下午，鄧小平一行來到廣昌。土地革命戰爭時期，這里是中央蘇區的北大門。在下榻的縣招待所，他對前來迎接的當地工作人員說：“過去保衛廣昌，沒有到過廣昌。這次了了這個心愿。”后又到撫州、景德鎮等地參觀。

“小平小道”是鄧小平深入群眾，探索發展新路的重要標志。鄧小平在江西三年多下放勞動歲月中的思考，經過鄧小平在“小平小道”上的沉淀、升華，成為他改革開放思想的萌芽。也正是這些思想萌芽，為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制定新時期路線方針政策產生了直接的影響。

（作者系江西省政府文史館員）

責任編輯/陳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