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的心

夏禮

我問小表弟長大后想做什么工作，本以為他會說宇航員、籃球運動員或者消防員，他卻說，他不知道心之所向的那種職業的名稱。

原來，表弟在紀錄片中看過，大海里有一種叫藤壺的生物，靠寄居生存。它們將堅硬的殼深深嵌入鯨魚、海龜等海洋動物的皮膚和殼上，給這些海洋動物帶來了巨大的痛苦。鯨魚和海龜甚至會因此向船上的人類求助。

據說，曾有人類伸出援手，用尖銳的刀剔下嵌在海洋動物身上的藤壺。神奇的是，從那之后，“人類會剔藤壺”的消息在海洋里飛快地傳開了。不少漁民、海員和游客都遇到過前來求助的鯨魚和海龜。

不僅如此，由于一些人隨意向海洋傾倒垃圾，導致海洋動物誤食塑料制品，被玻璃劃傷。表弟甚至在紀錄片中看過被海上漂浮的塑料繩常年纏住脖子而血肉淋漓、幾近喪命，向人類求助的海龜。

我不愿意破壞表弟的夢想，告訴他幫助海洋動物并不是一種職業。于是我告訴他，他可以成為一名志愿者，或者從事與海洋有關的工作，這樣就有機會接觸到需要幫助的海洋動物。他也可以從現在開始，向班里的同學宣傳海洋垃圾的危害。

表弟從小就是一個心軟、敏感的孩子。看到被迫與媽媽分離、為人類演出的水獺寶寶，看到因為動作笨拙而被馴獸師鞭打的小象，看到流浪狗不知所措的眼神……他都會忍不住難過，還因此被調皮的同學取了一個綽號——“敏感的黛玉”。

表弟接受了我的意見，決定從日常點滴開始宣傳保護動物。幾天后，他卻在電話里沮喪地告訴我，一個同學嘲笑他很傻氣：“不要道德綁架，如果你真的保護動物，就應該拒絕吃肉！”此話一出，表弟被懟得啞口無言，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信念也幾近動搖。

表弟很不甘心，他想知道自己哪里弄錯了。他是否要變成一個素食主義者，才能擺脫偽善者的愧疚感。我告訴表弟，肉食主義者沒有錯。肉食主義者和動物虐待者并非同一個概念，在任何一種意義上，兩者都不能相互混淆。

人類食肉的最終目的是攝取能量，以便生存，而動物虐待者是以虐待動物取樂。對大部分人來說，肉類是生存必需品，但沒有人將虐待動物作為生存的必要活動。兩者有根本的區別，無法相提并論。

其實，不知從何時開始，網絡上也形成一股風氣：對愛護動物的人加以嘲弄，仿佛冷漠成了人類進化中的某種優勢，抱有憐憫之心者反而可恥。

我告訴表弟，一顆敏感、柔軟的心比金子還珍貴。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但掛斷電話時，他好像開朗了一些，并答應我會好好考慮。幾天后，他堅定地對我說：“一個社會的文明尺度，取決于它對待弱者的態度。我認為一個人的人品，也能從他對待弱者的態度中窺見。我已經決定，要做一個動物保護者，而非加害者或旁觀者。”我為表弟做出這個選擇而驕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對于動物，人們可以選擇愛與不愛。選擇愛動物的人，會承擔起保護者的責任；選擇不愛動物的人，做旁觀者也無可厚非。但旁觀者即使不能給保護者一些鼓勵，也請不要對他們加以嘲弄或者大潑冷水。

我想，每一個人總會在品嘗過人間冷暖后發現，其實擁有一顆柔軟、敏感之心的人是寶藏，他們對弱小生命的痛苦感同身受，他們的真心值得被世界溫柔以待。

【原載《知識窗》】

插圖 ／ 玻璃心需要呵護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