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勢和公平

孫君飛

如果我能夠比一百個人有優(yōu)勢，我希望我的優(yōu)勢對他們是公平的。

我希望我的優(yōu)勢不是來自陰謀耍滑，不是來自小概率的幸運，不是來自條件可疑的繼承，既不會占有闊綽的空間，也不會無辜傷害他人。我的優(yōu)勢要如一棵樹，木秀于林，是靠自我的生長力量，我的根須粗壯繁密，我的樹干挺拔直率，我的樹冠茂盛豐沛，我承受風雨侵襲，我應時開花結果……我的優(yōu)勢是自內而外的蓬勃不息，是源源不斷的身心積蓄，是向上向美過程中的篤信篤行，對己不辜負，對人無剝奪，對世界不貪婪，所求只為成長，而且最終能夠做到傾盡所有。

現(xiàn)實嚴峻，處處有考驗。我站立的地方就有陷阱，我行走的地方并非坦途，世界于我甚至是傾斜的險灘，連山羊也很難涉足。但是我更要端端正正地放穩(wěn)了，昂首挺胸地跋涉前行，看到比你強大的人會不卑不亢，看到體力不支、心生絕望的伙伴在掙扎，更不可幸災樂禍、訕笑而過，因為他人也是自己，自己也會成為他人，必須給予援手。強大不是一個人呈現(xiàn)出來的，而是靠人與人傳遞和表達出來的。未曾惠及他人的優(yōu)勢不算優(yōu)勢，不講公平的強大其實是一種野蠻的剝奪，猶如國王的強大是對眾人腿腳、肩膀、身高以及頭腦的剝奪，眾人的矮化、個性向往的犧牲堆積出了國王的高高在上，但國王的優(yōu)勢恰恰也是他的弱勢，他時刻處在被覺醒后的眾人摔在沼澤地里的危險中。

公平的意思，我認為是既對自我不違和，又對他人平等相待、友愛善待，給予充分的尊重和鋪墊，在內心里承認和相信世界屬于所有人、所有生命、所有物，各得其所，人人有地獄天堂，事事有根有據(jù)、有始有終、有結果、有未來。當我成為一棵高大的樹木，自然不會踐踏一叢野草，即便我成為一座壯麗的山峰，我也竭盡全力成就了每一塊石頭、每一捧泥土、每一片灌木和樹林。我能夠跟所有微小相輔相成、相親相愛，甚至心甘情愿鋪墊著地衣、苔蘚和荊棘，讓它們跟我結為一體，匍匐而上，一起生云生霧，同綠同黃，共沐日光月華。當我清楚自己究竟來自哪里，又會到哪里去，憑什么成為今天的自己，未來自此以后就牢固起來了嗎？我便懂得公平其實是一種深情，一種共同的成全，一種共赴未來的最經(jīng)濟、最可信賴的道路，讓所有人更有力量，也行得更遠。

這個世界沒有不朽的強大，也沒有永遠一馬平川的優(yōu)勢，有時候最弱的人反而走向了最強大，跌宕起伏間也就贏來了優(yōu)勢。有人說這個世界是個瘋狂、混合的世界，而你必須直面它。這是對的，所以我們需要秩序和公平，需要持續(xù)不斷地自我成長，用來直面和抵御世界的瘋狂和混合。木秀于林者一定要知道世界上有更高大秀美的樹木，林外有林，山外有山，常常還會吹來更瘋狂、混合著更多意外的風，這何嘗不是天地的另一種公平？優(yōu)勢者易驕傲，強大者易瘋狂，這就需要用公平來約束，來提高警覺。

公平自在我心，世界卻常常不為我動，唯愿真正徹底地放平自我，傾盡所有回報于世界，然后才能擁有眼前的山高水長、氣象萬千吧。

【原載《大同晚報》，本刊有刪改】

題圖 ／ 平等和公正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