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爾，是一脈書香

毛姆說過：“養成閱讀的習慣等于為自己筑起一個避難所，幾乎可以避免生命中所有的災難。”段英十分喜歡這句話。

一

2015年的一天，段英不經意從朋友圈看到一條消息，在阜平縣支教的老師為貧困山區的孩子們向社會募捐籃球、足球。熱衷公益的她，不由自主地從地圖上查找起了這個叫“阜平”的地方。

阜平，曾經一窮二白。作家孫犁在《山地阜平》一文中提到的“鍋臺般大小的地”，能收獲幾粒糧？養活幾個人？這小小的山地，被稱為“畿西屏障”“晉冀咽喉”，是全國著名革命老區，曾為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做出過巨大的貢獻。看到這里，段英心里一震。她立即行動，在朋友圈轉發了關于募集的消息。剛把消息發出去，就有幾十位朋友轉賬過來，請她代買籃球、足球。眾人拾柴火焰高，不久，她就帶著籌集的物資向太行深處進發。

來到阜平，推開學校大門的瞬間，她怔住了：這是一所初中，連像樣的籃球場都沒有，簡易操場上凈是砂石，走在上面，小石頭直硌腳。她來到學生中，問孩子們看過哪些課外書，大家不約而同地搖頭，但眼里滿是好奇與渴望。那一刻，她被什么東西哽住了喉嚨。一閃念間，段英決定來阜平做公益圖書閱讀項目。她想在有意愿的每所學校，建一座公益圖書館，把最新的圖書從北京運過來，讓每一個孩子浸潤在書香里，閱讀，成長。

二

小兔子要上床睡覺了，他緊緊抓住大兔子長長的耳朵。他要大兔子認認真真地聽他說：“猜猜我有多愛你？”大兔子想不出來。

“我愛你有這么多。”小兔子說著，使勁把兩只手臂張得大大的。

大兔子的手臂更長，他也張開手臂，說：“可是，我愛你有這么多。”

愛，實在是難以衡量，也很難表達，尤其對不善言辭的山里人、山里孩子。可是段英帶來的繪本故事卻用童稚的語言和奇思妙想，解決了愛如何表達的難題。

這是山里人第一次聽“繪本”。大家質疑的目光從她精彩的開場白開始，逐漸消移。接下來，校長先讀，再推薦給老師，老師們傳遞給孩子們，該怎樣閱讀一本書。段英的然爾公益圖書館，給孩子們打開了一扇窗，如一片春意蕩漾。

在阜平九年，段英和校長們一點點按計劃做起“校園閱讀聯盟”，聯盟學校間共享圖書，辦讀書比賽、讀書會，互相交流，共同進步。有些老師還帶著先進的閱讀理念及優質課，到周邊縣去傳經送寶。

生于斯，長于斯，熱愛自己腳下的土地，我們可以理解；可段英因為“讓書陪伴山里孩子成長”的初心，從2015年開始，一堅持就是九年。九年里，他鄉成了故鄉，段英把自己融入到了阜平這座山城。

三

“讀書就像空氣，重要是重要，可看不見、摸不著，就不如讓學生多刷幾道題，多得一分成績，能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最初段英做公益閱讀項目，有人是冷漠的，像看稀罕兒似的看著她。北京來的人與山城的人分明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誰會在這樣一個彈丸之地逗留太久？

阜平在太行山深處，山高路遠。從北京趕過來，最難走的柴皮嶺可是爬坡過嶺的盤山公路，山路十八彎如繩如索。這樣的路，段英一度很害怕，但想到以后要經常在京阜之間來回奔波，她給自己壯膽，說服自己早日適應。

一次，段英拉著書往阜平趕。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雪，這樣的路況中行車還是第一次，段英有些不知所措。在下嶺的路段，一個拐彎處，路上橫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沒有經驗的她急剎車，結果車子側翻，她腦子一片空白……等她清醒過來，謝天謝地，胳膊、腿沒什么大礙！

她想到公益圖書館正在組建起步階段，定好的事就不能更改，那么多人巴巴地等著她呢！咬咬牙，攔下一輛車，她忍痛繼續出發。當她一拐一拐的身影出現在閱讀現場時，在場的每個人才知道她剛剛經歷了什么。

一位校長眼眶濕潤，“這樣一位與阜平不沾親、不帶故的北京人，冒著生命危險來阜平做事，圖什么？她的行為讓我汗顏啊，我沒有理由不去做好公益圖書閱讀這個項目！”

很多校長與她共事多年，處成了朋友。“當我有懈怠感的時候，一想到段老師，一個外鄉人，有著優越條件和安逸生活，放下一切來我們深山老區，一頭扎下來，吃苦受累，堅持不懈地做公益，我就渾身充滿干勁兒，那些工作中的委屈、生活里的不快，就都不叫事兒了。”另一位老校長曾這樣感慨。

段英是北京人，名校畢業，公司高管。可為了讓山區孩子有書可讀，讀到好書，培養他們良好的閱讀習慣，她毅然辭職，獨自往返，從出版社拿到每年的最新書單，及時把新書填充到各個圖書館去。為此，她動員親朋好友、老師同學都來支持公益圖書館建設。二十個圖書館，幾十萬冊圖書，她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從北京拉來，擺上書架。她把自己的工資搭上，聘請專門的圖書管理員，將二十個圖書館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是親眼所見，難以相信還有這樣的人。也正是這樣的人，影響著更多的人，讓社會變得更加溫暖，和諧。

段英的家人有過不理解，和她起過爭執，但他們心里清楚，一旦她認定的事，十頭牛拉不回來。后來，看到她眉飛色舞地向朋友講述一個又一個孩子因讀書帶來的巨大改變，家人嘆口氣，算是支持了。當家人跟她一起來到阜平，看到她每到一個圖書館，都會迎來一群孩子如小鳥般的擁抱，甜甜地喊“段老師”，家長們也帶了煎餅、核桃、大棗，在圖書館等著她，他們明白了，也理解了，山城的孩子多么需要指引。他們轉而理解她，參與到運書、整理、培訓中來。

有些人普通而平凡，卻以一己之力影響改變著世界的某個角落。多年來，段英默默做著引導孩子們讀書這件事，不事夸張，鍥而不舍。她每月從北京來阜平一次，舉辦讀書會，促進閱讀；寒暑假，帶領一百多個孩子走出大山，走進名校，觀摩實驗，開闊眼界；她還帶孩子們參觀動物園，逛大城市，一同領略外面世界的精彩，讓求學上進的種子在幼小的心靈扎下根。

四

在大道小學然爾公益圖書館，常有一場場別開生面的讀書交流會。小女孩主動站起來，給大家分享《紅樓夢》中金陵十二釵的性格特點，話音剛落，那邊一個男孩不甘示弱地站起，說在圖書館已讀完《三國演義》，還繪聲繪色地講起了自己最喜歡的人物，滿臉驕傲地問：“你們說赤兔馬都有誰騎過呢？”孩子們踴躍發言，場面十分熱鬧。

李思帆是城廂小學的學生，原來她膽小、害羞，不愿與人交流。來到圖書館，她變得活潑開朗，大方自信，還練就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成了講故事的能手。

郄文竹是白河學校的學生，從幼兒園開始就與然爾公益圖書館結緣了，是那些精彩的繪本故事陪伴著她長大。書看得多了，她愛上了寫作，目前，她已寫完滿滿一本童話故事。

杜瑋在阜平中學讀高三，2016年，他跟隨閱讀夏令營來到北京，參觀天安門、故宮博物院、國家圖書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杜瑋說，他想要去看更大的世界，這顆種子在他的心中種下了。

以書育人，以文化人，讀書能教化孩子們的心靈，讀書能讓一個人行穩致遠。段英走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披荊斬棘，也落落大方，一直走在光里。

（紀風，本名張劍芬，保定市作家協會會員，曾兩次獲荷花淀文學獎。）

編輯：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