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獨立董事與審計師風險應對

錢錦江

(南京審計大學，江蘇 南京 211815)

一、 引言

獨立董事作為一項特殊的外部監督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加大公司內部控制和監督力度，提高公司的治理能力，解決公司存在的監管不力等問題。 獨立董事在公司中不擔任其他職位，不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也不享有公司利益分配的權利，他們只是給公司提出建議以及幫助公司進行管理層監督，因此獨立董事會比其他董事的獨立性更強。 利用獨立董事的監督職能，能夠有效地減少管理層為了自身利益而從事不符合股東目標的活動。 獨立董事雖然相對其他董事來說獨立性較強，但管理層仍然能夠通過影響獨立董事的行為使得獨立董事無法發揮他們的監督職能，這些獨立董事仍然受制于公司股東，并沒有很好地解決公司中存在的問題。 同時，很多獨立董事沒有較大知情權，他們難以像公司的其他董事一樣獲得公司全部信息，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很有可能因此無法提出有效建議以幫助公司更好地發展。

獨立董事制度在我國進行長期發展之后，公司內部獨立董事成員的組成發生了較大的變化，越來越多的異地獨立董事進入公司管理中來。 目前異地獨立董事公認有監督和咨詢兩種職能。 相對本地獨立董事而言，異地獨立董事通常不在其擔任獨立董事的公司所在地工作，因而不受管理層的約束，獨立性更強，且他們擁有自身工作所在地的社會關系網絡，在地方保護主義盛行的情況下，能夠給公司異地經營提供更好的建議，能夠帶來更好的公司業績；但同樣由于異地獨立董事與公司之間存在一定的距離，其獲得公司信息的成本增加，無法及時有效獲取公司信息，形成更為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且距離的存在也使其無法有效參與公司治理，監督功能一定程度上得到削弱。 在這種公司內部監督弱化的情況下，管理層更有可能從事一些機會主義行為，包括出現逆向選擇、道德風險和財務造假等問題，公司風險顯著上升，重大錯報風險顯著增加，顯著增加了審計風險，即異地獨立董事的存在增加了審計風險。在這種情況下，審計師會做出諸如投入更多的時間進行更多的審計程序、要求更高的審計費用、更有可能發布非標準無保留意見等風險應對行為。

二、 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回顧

獨立董事具有兩種公認的職能，一種是監督，一種是咨詢。 現有大多數文獻大都認為異地獨立董事發揮了一定的咨詢功能，但并沒有很好地發揮監督功能，對公司產生了不好的影響。 Coval 和Moskowitz[1]提出異地獨立董事無法隨時上訪、面對面交談獲得公司詳細信息，不能了解公司的運營狀況。 異地獨立董事與公司之間存在著更為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其監督職能難以履行，最終增加公司財務報表重述[2]。 且獨立董事距離公司越遠，其內部監督職能的弱化會帶來公司代理成本增加[3]、財務報告質量的下降[4]和內部風險信息披露水平的降低[5]。當獨立董事與公司處于不同的區域時，只能通過公司發出的財務報表才能了解公司的財務狀況、經營成果，會使得董事獲得公司信息的難度增加，這種獲取信息難度的增加使得異地獨立董事難以進行有效監督。 Alam 等[6]認為獨立董事遠離公司，管理層會擁有更大的自主權，更可能因為追求更大的報酬而去損害股東的利益。 原東良和周建[7]發現，當獨立董事距離公司越遠，公司的違規傾向和頻率均會增加，與此同時公司業績表現也會更好，最終體現為異地獨立董事能夠給公司提供更為有效的咨詢，但也帶來更為弱化的監督。

關于審計風險，在審計師進行審計工作的過程中，時刻都面臨著不同的審計風險。 審計風險形成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包括與審計主體和外部環境相關，即與審計師的能力與經驗、組織環境、經濟環境、法律環境等因素相關，也與審計客體的自身風險狀況相關，即與公司自身的治理狀況、內部控制狀況以及內部環境相關[8-9]。 在審計師能力不足、外部環境較為惡劣，以及被審計對象內部治理混亂、內控不嚴格的情況下，審計風險毫無疑問會劇烈增加。同時，王芳和沈彥杰[10]的研究表明審計風險是由重大錯報風險和檢查風險所決定的，因而被審計主體自身風險帶來的重大錯報風險的上升會顯著提升該公司的審計風險。 面對上升的審計風險，審計師會采取相應的應對行為。 顏恩點等[11]研究發現，審計師會通過要求提高審計費用以及更可能發表非標準無保留意見來應對上市公司參與影子銀行業務導致審計風險。 翟勝寶等[12]研究發現，當面對控股股東股權質押導致的審計風險時，審計師會做出類似的風險應對行為。

(二)理論分析

異地獨立董事往往不在公司所在地，由于與公司距離的限制，一方面導致其無法像本地董事一樣及時獲得公司真實、詳細的信息，信息收集成本會增加，與公司之間產生更為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無法有效了解公司的運營狀況，無法對公司管理層行為以及公司內部運轉進行有效的監督，造成公司內部監督的相應下降；另一方面地理距離的增加，限制了異地獨立董事參與董事會的次數，增加了其調研成本，導致參與公司治理的成本也加大，最終導致異地獨立董事的監督功能的弱化。 而公司內部監督功能的弱化，會給予管理層更高的自由度，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也會更為嚴重。 管理層可能會進行更多的盈余管理、財務舞弊以及道德風險、逆向選擇等行為來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造成會計信息質量下降，公司財務報表重大錯報風險上升，審計風險相應上升，給利益相關者帶來巨大的損失。

在被審計公司存在大量異地獨立董事的情況下，公司內部監督弱化帶來了審計風險的增加。 為了應對異地獨立董事帶來的審計風險的增加，審計師在被審計單位進行審計工作時，會投入相應時間進行更多的審計檢查，從事更多審計程序，擴大審計事項的范圍，期望獲得充分適當的審計證據，得出適當的審計結論。 而這無疑會增加審計成本，導致對公司收取的審計費用的增加。 同樣，在審計風險較高的情況下，審計師為了避免審計失敗給他們帶來的名譽、訴訟風險，他們會更有可能給被審計單位出具非標準無保留意見，以保護自身的利益。 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兩個假設:

H1:異地獨立董事占比越高，審計費用越高。

H2:異地獨立董事占比越高，審計師越有可能出具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

三、 樣本選取與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5—2018 年上市公司年度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剔除金融類、ST 等的上市公司以及變量缺失的公司年度數據。 最終得到9 188個樣本數據。本文數據均來自CSMAR 數據庫。 為了消除極端值對本文研究結論的影響，本文對連續變量進行1%和99%分位的縮尾處理。

(二)研究設計

1. 變量設計

(1)審計費用(LNFEE)

借鑒翟勝寶等[12]的研究，用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來衡量審計費用變量。

(2)審計意見(OP)

借鑒翟勝寶等[12]的研究，構建審計意見變量:當審計師出具非標準無保留意見時，取1；否則取0。

(3)異地獨立董事占比

本文借助曹春方和林雁[13]的研究，采用異地獨立董事人數除以獨立董事人數衡量異地獨立董事比例。

(4)控制變量

借鑒周軍等[14]的研究，選取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獨立董事占比(INDEP)、是否為四大(BIG4)、企業性質(SOE)等作為控制變量。為了保持本文結論的準確性，本文還對行業和年份進行控制。

2. 研究模型設計

通過對異地獨立董事比例(RATIO)與審計費用(LNFEE)以及與審計意見(OP)建立如下兩個回歸模型，通過OLS 回歸進行實證研究。 建立的模型如下:

(1)異地獨立董事占比與審計費用的模型

重點關注異地獨立董事占比的系數α1，若α1顯著為正，則說明異地獨立董事在獨立董事中的占比越高，審計師收取的審計費用越高，證明假設H1正確。

(2)異地獨立董事占比與審計意見的模型

重點關注異地獨立董事占比的系數β1，若β1顯著為正則說明異地獨立董事占比越高，審計師越有可能發表非標準無保留意見，證明假設H2 正確。

四、 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表1 的結果表明，異地獨立董事占比的均值為0.571，表明大多數公司獨立董事中大約有一半以上的是異地獨立董事，且標準差為0.396，表明不同公司間獨立董事成員組成有很大的不同；審計費用的最大值為16.330，最小值為12.770，且標準差為0.662，表明審計師對不同公司間收取的審計費用的差異很大；發表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均值為0.037，表明大部分公司的審計意見都為標準無保留意見。

表1 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

異地獨立董事占比與審計費用以及異地獨立董事與出具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的相關性系數都顯著為正，一定程度上表明本文假設的正確性，同時所有變量的相關系數基本都在0.5 以下，表明本文模型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關系。

(三)基準回歸

表2 列(1)的回歸結果顯示審計費用與異地獨立董事占比的回歸系數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異地獨立董事在公司獨立董事中的占比越高，公司被收取的審計費用越高，這驗證了假設1；表2 列(2)的回歸結果顯示審計意見與異地獨立董事占比的回歸系數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異地獨立董事在公司獨立董事中的占比越高，審計師越有可能對公司發表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這驗證了假設2。

表2 多元回歸分析

(四)異質性分析

考慮到不同事務所的審計師的風險應對策略往往有很大的不同，在應對增加的審計風險時，非四大事務所的審計師由于知識技能、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能力以及對客戶的了解往往低于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因而相對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在面對異地獨立董事帶來的審計風險時，會增加更多的審計投入，因而會對客戶收取更多的審計費用，同時也會更有可能發表非標準無保留的審計意見。 表2 第(3)～(6)列與預期結果一致，表明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在面臨異地獨立董事占比增加導致的審計風險時，會收取更多的審計費用以及更有可能發表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風險應對行為無明顯變化。

五、 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我國2015—2018 年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異地獨立董事與審計師風險應對之間的關系。 通過多元回歸分析可以發現，異地獨立董事占比的增加會帶來審計費用的上升，同時審計師也會更有可能對公司發表非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且非四大審計師會做出更為明顯的風險應對行為。 這主要是因為異地獨立董事與所任職的公司處于不同的區域，獲得公司信息的成本增加，帶來了更為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同時也更難以參與公司治理，無法有效遏制公司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這弱化了異地獨立董事監督職能的發揮，增加了審計風險。 而審計師為了應對公司內部監督弱化帶來的審計風險的增加，會增加更多的審計程序，對更多事項進行審查，因而會帶來審計師審計成本的上升，對公司收取更多的審計費用；同樣，審計風險的增加導致審計師審計失敗的可能性上升，審計師為了規避審計失敗帶來的訴訟和名譽風險，更可能會出具非標準無保留意見。

本文的研究給公司帶來一些啟示，異地獨立董事一方面能夠帶來更好的咨詢職能，提升公司業績；另一方面也會帶來更差的監督職能，導致公司內部監督一定程度上的弱化。 因而公司在聘請獨立董事時，要進行權衡，選擇最為合適的異地獨立董事的數量。 考慮到聘請更多異地獨立董事的公司有著更大的財務審計風險，會計師事務所和監管機構在進行外部監督時，應更為關注這類公司，進行更為謹慎的外部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