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母無意識的視角理解孩子的“慢”

顧向紅

關(guān)鍵詞：無意識；覺察；親子溝通

中圖分類號：G44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671-2684（2023）17-0079-02

“我們因為不去覺察自己的無意識而被誤導的生活瑣事，會如何體現(xiàn)出來？”帶著這個問題，我回想起小夏（化名）母子的成長故事。

小夏聰明機靈，又有禮貌，但他有一個很大的苦惱，就是作業(yè)經(jīng)常來不及做。對此，我曾從榮格所說的無意識立場引領(lǐng)小夏母親檢視自己的無意識，從而領(lǐng)悟“正是母親自身的焦慮導致了兒子的焦慮，間接地催生了兒子的慢”。獲得領(lǐng)悟后的母親重新認識了小夏的問題，放棄完美要求，耐心等待兒子自己在正確率和速度之間找到一個平衡，最后母子都獲得了成長。

一轉(zhuǎn)眼，《人格的發(fā)展》這本書已共讀至“分析心理學與教育”這一篇章。在這一章，榮格認為，在兒童趨向成熟并走向意識化的過程中，父母和教育者的心理極其重要。他說：“問題不是父母不犯錯——這對于人而言是不可能的——而是要認識自己。我們要檢視的不是生活，而是無意識?！贬槍Ρ菊聝?nèi)容，共讀營的領(lǐng)讀老師為我們設(shè)計了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因為不去覺察自己的無意識而被誤導的生活瑣事，會如何體現(xiàn)出來？”凝視這個問題，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又一個小身影，最后畫面在小夏這個小男孩身上停住。

小夏，一個三年級男生，靈動活潑，穿著得體，語言表達清晰，喜歡閱讀，熱愛思考。他講話時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仿佛無數(shù)智慧的火花在閃。他很有禮貌，告別時一個“鞠躬”讓你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心想：“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男孩！”

但是他有一個很大的苦惱，那就是二年級下學期以來，他經(jīng)常來不及寫作業(yè)，學業(yè)檢測時總是來不及答卷。尤其是語文的“寫話”作業(y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的腦子就像機器一樣“轟轟轟”地轉(zhuǎn)個不停，許多詞語和句子你擠我我擠你地往外冒，但手卻不能聯(lián)動，甚至手速越來越慢。

按照小夏的心智水平，他絕對不可能來不及完成作業(yè)，也理應考出相當好的成績，那么問題在哪里呢？心理臨床工作者一眼就能感受到小夏明顯地處在焦慮之中，那種焦慮讓他不能專注于學習，理性思考無法啟動，導致其在任務(wù)性學習中越來越慢。那又是什么讓他如此焦慮不堪呢？“兒童的心理比較特殊，他們的心智仍然是父母心智氛圍的一部分。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很多孩子的神經(jīng)癥更多是父母心智情況的表現(xiàn)，而非自身真正的疾病?！?榮格的這段話將我的好奇心引向小夏所生活的家庭。

某一天的午后，我在學校心理輔導中心邀約了小夏的母親，這是一位妝容精致、穿著得體、談吐有禮有節(jié)的三十多歲女性。與之交談中我獲悉，她為了解決兒子“作業(yè)慢”這個問題已經(jīng)絞盡腦汁，比如講道理、威嚇、催促、獎勵與懲罰、尋求育兒專家的幫助……她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兒子卻越來越“慢”。

聽著聽著，我的身體開始煩躁，一股不耐煩從胸口處漸漸蔓延至整個頭部，心里有個聲音在說：“你看，這不明擺著是你抱持不了自己的情緒，所以才把焦慮扔給兒子的嘛?！蹦莻€傲慢的聲音就快脫口而出時，我怔了怔，隨即覺察到了自己無意識中跳出來的嚴苛的“評價者”形象，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此刻回想起來，這個瞬間算得上是“我們因為不去覺察自己的無意識而被誤導的生活瑣事”。

幸好多年的心理分析個人體驗讓我對自己的覺察越來越多，在那個當下得以收回了無意識中的傲慢。我調(diào)勻了自己的呼吸，重新連接自己內(nèi)心的柔軟，然后看著那位母親說：“真沒想到你已經(jīng)嘗試了那么多方法，我感受到了一位母親對兒子的盡心盡力，你辛苦了！”對面的母親迅速抬頭看了看我，眼神里閃過一絲被理解和肯定的輕松。

我繼續(xù)說：“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我也注意到你對兒子似乎有一些擔心。”她幽幽地說：“是呀，我就怕他來不及寫作業(yè)，一看到老師發(fā)來的信息，我就緊張。”我笑著問：“兒子寫不完作業(yè)，你緊張什么？”這位聰慧的母親不好意思地說：“就感覺好像我是個不負責任的媽媽，沒有管好自己的兒子?！?/p>

母親坦誠的回答讓我更加堅定了對小夏母子的大膽假設(shè)，可以說，正是母親未經(jīng)覺察的焦慮傳遞給了年幼的兒子，間接地催生了兒子的“慢”。

然而，我也知道這位母親不需要指責和被教育，她更需要的是她無意識中渴望優(yōu)秀的心被理解、被看見，也許曾經(jīng)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她“只有優(yōu)秀才會被愛”，因此在她的無意識中藏著一個深深的恐懼。

我凝視著她，以輕柔而有力的口吻對她說：“不怕！老師沒有惡意，我猜老師也因為找不到方法而苦惱呢?！彪S后我又向她反饋了我對孩子學習能力的評估，感受到被理解、被接納的母親重新認識了兒子身上的問題，她自言自語地說：“確實我不應該既要求正確率，又要求速度的。”

當母親放下完美，能夠耐心等待小夏在正確率和速度之間摸索出一個屬于自己的最佳做法，一切開始悄然變化。三年級下學期開始，小夏寫作業(yè)的速度明顯快起來了。

小夏母子的故事讓我再一次遇見自己無意識中的傲慢，也深深體會到，當父母不去覺察自己的無意識，通常就會在生活中制造出孩子的“慢”“拖拉”“對抗”……難怪榮格說：“我們要檢視的不是生活，而是無意識?！?/p>

編輯/張國憲 終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