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燈（組詩）

盧輝

都是油燈里的

油燈剛剛點上，是一間小茅屋

就對了，需要毛坯，床板

一條舊棉絮，還有一些

小小的厚道

因為油燈，我們彼此

都在搖曳中

我的影，大家的臉

天黑了，一家人

剛好溫暖地圍住油燈

搓搓手，呵呵氣

連油煙味都跟著飽滿

一年下來，一點谷米，八口人

不多不少，隱隱約約

都在油燈里

僅有一只蘋果是不夠的

我從籃子里取出一只蘋果

在水龍頭旁，水象征性地

滴了幾滴

蘋果的濕度與嘴唇是吻合的

一把刀與果皮是吻合的

我把蘋果放在嘴角，果汁的流向

一致

別把蝴蝶都畫飛了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要讓蝴蝶

飛多久

我們才能把它裝進小盒子里

一盒子的飛翔，我不知道它

能夠維持多久

就像空難，你就是一朵云

下幾滴雨而已

等到所有的蝴蝶都飛了

你在紙上怎么畫

左一筆，右一點

拐個彎，一條弧線

這需要多少對翅膀呀

血 梅

梅花的頭終于露出了

在雪的子宮里

梅花的紅

我們都看得見

冷一點沒關系

做個嬰兒最簡單

雪的子宮那么大

剛剛露出頭的梅花

都會哭

在雪天里，哭很重要

一瓣接著一瓣

一朵挨著一朵

梅花是完整的，呻吟也是完整的

村 姑

天氣轉暖

村里的老果園

干活的都是村姑

一把剪刀

一根枝條

芽尖、乳峰

十分對稱

她們只是人的一部分

樹的一半

花的全部

到了早春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

一律掛滿枝頭

蟲 燈

蟲燈一般不用添煤油

在林間，它并沒有想照亮我

只是我好奇，很想順手挑它一下

聞聞它的光

會不會有焦味

我不死心，一路跟著它們

從溪水到古剎，從三二聲的狗叫，獨木橋

再到老屋門縫的一卦字符

也許我太矮，也許

它的亮光，不是人間的東西

但我不信

那么多的蟲燈一路排開

那需要多少條的小路

拿來照亮

幾只鳥停在電線上

幾只不知名的鳥停在電線上

我不好說是哪條五線譜上

幾個

象形的音符

這個季節

電線上的灰塵是掛不住的

我抬頭看了看

那幾只鳥，它們很快樂

羽翼也很豐滿

過了一陣子

一只鳥飛走了

另一只鳥也飛走了

幾里長的電線

掛滿冰棱

天 倫

歲末是硬的，它逼得你長大

你可以家長里短

為一株蔥花斤斤計較，你可以

閉門思過，淚流滿面

坐在木椅上

一身素樸，你可能就剩一餐飯

碗筷都很干凈

其實，歲末的硬

跟來年的地塊一樣

所有的莊稼都是臆想的

你必須低頭

旱澇不顧

養他個八九不離十的孩子

在自家的院子里

搬凳子，取太陽，曬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