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頭禪

廣東/ 楊東風

老羅是“老漂兒”牌場里一道獨特的風景。

牌桌除建設者留下的幾張石桌石凳外，其它的就是被業主淘汰的舊桌椅。老羅不一樣，有專屬牌桌，他專門從家具店買了一套鮮紅的塑膠桌椅，散場時用一條鐵鏈拴在角落里。

每天老羅走進牌場，開鎖，搬桌子，擦凳子，然后從挎包里拿出撲克牌，坐等來人。雖然家伙事兒都是新的，但因為沒人愿意和老羅搭檔，三缺一的時候，后來的人都繞道而行。直到老湯出現，才有人在老羅對面坐下。

老羅有句口頭禪：“我就知道……”事后諸葛亮也就罷了，還一副教育人的樣子。大伙都不待見他。

尷尬對老羅來說也就一會兒的事，三局過后本性就露出來了。

“我就知道……”羅教練登場，開始指導老湯，“下家有一對小王，你不該出對子。”

“馬后炮。”老湯隨和，脾氣好，平時老羅啰嗦當沒聽見，可今天不知道哪里氣不順，頂了一句。

老羅他們又輸了。

“我就知道……”羅教練急了，指責老湯腦子進水了，莊上沒黑桃，偏出黑桃。老湯也火了：“這知道那知道，咋不知道大家躲著你，討厭你，不愿和你搭檔呢？”

另一對搭檔偷著樂，他們也不喜歡老羅，但納悶老湯今天表現異常，問起根由，老湯把因為教育小孫子，和兒媳婦鬧別扭的事說了。

“我就知道……”老羅變身人生導師，“我們追隨子女照看下一代，只要孩子不磕著碰著就行了，至于以后長成棟梁或是盆景，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

“歪理邪說。那些老理不講了？傳承了上千年的優良傳統不要了？”老湯的火氣蹭蹭往上冒。

“我就知道……”老羅又變身黑臉法官，面無表情，就事論事，“在教育孫子這件事上你越界了，兒子、媳婦才是孫子的第一責任人，換句話說，你管得太寬。”

老湯一下子上頭了：“我教育親孫子礙著誰的事了，還越界還管得寬，簡直是屁話。”

老羅像泄洪的閘門，一旦開閘，滔滔不絕：“嚴格來說兒子、媳婦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你自以為是長輩，啥事都管，好多觀念又落后了，你讓孩子們怎么辦？再說了，一把年紀啥也不懂，親生兒子打罵都沒事，兒媳婦既沒生又沒養，不能撕破臉，給別人臉面等于給自己臉面。家務事跟打牌一樣，得講究策略。你打牌糊涂，家務事也拎不清。”

老湯本就訥言，根本阻擋不了老羅越來越快的語速，只看到老羅的嘴張張合合，到最后臉色煞白的老湯捂著胸口伏在桌子上。

有人提議去小區外頭的社區醫院看看，老湯擺擺手，說：“老毛病了，歇一會兒就好。”老羅堅持撥打了120。

“你們的做法是對的，病人不能隨便亂動。”救護車上的大夫對老羅的做法給予了肯定。

“我就知道……”老羅的口頭禪脫口而出，“老年人突發狀況很危險，最好原地等專業人士來搶救。”

“閉嘴。”有人呵斥老羅，不知道輕重緩急，怕他再刺激老湯，禁止老羅再說話，一切聽大夫的。

到醫院急診科，老湯緩過勁來了。

經過初步檢查，無大礙。但大夫讓老湯住院做全面檢查，怕以后再出危險。老湯認為是老毛病，堅持回家。

老羅憋得臉通紅，表示他要說話，不然會憋死：“我有一個親戚，患心臟病，治療一段時間病情好轉，醫生讓他做個心腦血管造影，他認為病好了，就沒做。回到家，看見小孫子一激動，心梗了，沒搶救過來。我覺得你應該聽大夫的，做個全面檢查。”

在老羅的堅持下，他替老湯辦理了住院手續，老羅用綁在微信上的工資卡里僅有的2萬塊錢交了押金。

同來的人問老羅考慮過后果嗎？

“結果如何都認了，我做不到看著他往坑里跳不管不問。那樣的話我心里會不安，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檢查結果出來，三根動脈血管堵了兩根，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立即放了支架，不然，隨時有生命危險。可以說，老羅救了老湯一命。

“我就知道……”老羅的口頭禪又來了，但一想到交的2 萬塊錢押金還沒解決，不知道說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