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杰



南小河是黑嘴鷗的棲息地。在我的家鄉遼河口濕地,南小河就是黑嘴鷗的代名詞,就是喜愛黑嘴鷗的人們心馳神往的鳥樂園。
曾經數次深入南小河。但是,那一年的記憶卻最為深刻。
深秋時節,隨著幾名關心、致力于黑嘴鷗事業的朋友一起,造訪了黑嘴鷗的福地,是我對南小河、對黑嘴鷗的又一次注目禮。
天空和大地構成的氣場是——荒, 黑嘴鷗的家,就是以這樣的場景迎接了我們。
這時,如果我們看到了它的主人——還沒來得及南遷的黑嘴鷗,三五只也好,一兩只也罷,算是沒有白來一趟。最不能心安的是,看到鳥去巢空的景象:不見了它們大片大片集中“連營”似的巢穴;不見了它們從巢里沖向天空,尖叫著警告、拉糞便、叨你的頭,阻止你沒有邀約突然而至的探看;不見了它們先吃進去再吐出來,發揮反芻胃的功能,含飴弄兒,樂享天倫的場景;更不見了冰雹、霹靂中,親鳥用翅膀嚴嚴實實地庇護它們可愛的小baby的動人畫面……只剩下灘涂上凌亂散放著的枝柯。
沒人知道,黑嘴鷗到底是在什么時候集體南遷的。黑嘴鷗總是在中秋節前后的哪一天夜里,悄悄地踏上征程。黑嘴鷗不僅回來得比較早,更是最早南遷的鳥群之一。
黑嘴鷗因遼河口濕地而快活,遼河口濕地因黑嘴鷗而享有盛名。在那一方豐饒而神秘的土地上,保存了多少人、自然與鳥類的秘密。
讓我們來看看,遼河口濕地創造了多少個黑嘴鷗的“世界之最”——
世界上黑嘴鷗種群數量最大的棲息地(大約有8000余只,占世界總量的絕大多數);
世界上最大的黑嘴鷗繁殖地;
世界上黑嘴鷗營巢密度最大的繁殖地;
世界上黑嘴鷗居留期最長的棲息地(每年三月回歸,十月遷離,居留長達七個月之久)。
再看看黑嘴鷗的同類——
世界上,黑嘴鷗共有44種同類,盤錦就有其中的13種,比如:銀鷗、紅嘴鷗、鷗嘴噪鷗、賊鷗、須浮鷗等等。
銀鷗,具有群居性,常幾十只或成百只集群活動,喜歡跟著來往的船只飛在船頭、船尾,索食船上的棄物或入水取食。遠遠望去,好似片片潔白的花瓣兒撒入水中。
紅嘴鷗,冬天從西伯利亞飛到滇池、翠湖等地越冬,昆明因此被稱為“中國紅嘴鷗之鄉”。在北方已經萬物肅殺的嚴寒時節,看到蕩漾的湖水、翔集的鷗鳥、遠處如黛的西山,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燕鷗,因與家燕的尾型相似而得名。世界上共有32種燕鷗,我國有8種。燕鷗一般比較長壽,有些物種可以生存25-30年,可算是鷗中的“壽星”了。
鷗嘴噪鷗,因不斷重復發出單一或者韻律之聲而得名。
賊鷗,典型的海洋鳥類,惟一既能在北極、又在南極繁殖的鷗鳥。名副其實的“空中強盜”,聽這名字就知道——它們喜歡營巢于企鵝、燕鷗、旅鼠之類的近左,盜取它們的卵和幼雛為食。大賊鷗有白色的大翅斑,天生長著“強盜”的面目,典型的“壞人”臉譜。眾鳥既討厭它們又害怕它們,見了“賊”一樣,無不退避三舍。連科學考察隊員都常常遇到麻煩。在野外考察時,如不小心提防,它們就會把野餐叼走。
須浮鷗——之所以把它放在最后,是想在這里著重說說它們。
須浮鷗體長25cm左右,是體形略小的鷗類,灰、白相間的羽翼,仿佛它們本身就是一幅清清淺淺的水墨畫。看過在水面上銜枝搭巢的須浮鷗,覺得這名字是不是與它們的巢浮在水面上有關呢,站在上面一定有不穩定之感——須(虛)浮著嘛。
直到在一片水泊中,真的見到。
須浮鷗的巢搭在葦田淺水處蘆葦稀疏的地方,且浮在水面上——并不是“浮”到“漂流瓶”的地步,悠悠蕩蕩就去了遠方。而是用葦稈或干草一層一層地從水面下搭到水面上,并與水中的植物緊緊連著,絕不會被大風大浪沖走。“工程”不算太巨大、太浩繁了,但確實是“優質工程”而不是“爛尾”。而且,經常是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這樣的浮巢比鄰而居,又各有各的領地,頗有幾分“我的地盤我做主”的霸氣。從整體來看,又形成一個既疏離又團圓的小小村落。
但是,對于攝影家來說,這可是個不小的考驗。
為了不影響須浮鷗的正常生活,又拍得逼真,攝影家的拍攝必須在水中進行。而且,在水中泡上十幾個小時,是常有的事兒。
那天,本意是去拍戴勝的巢,無意間卻看到迎面飛來的須浮鷗,一只又一只,不時吸引著我們的目光隨著它們上天、入地。同行者斷言,附近一定有須浮鷗集中的巢。
車轉了兩個彎,果然就看到成群結隊的須浮鷗在水面上上下翻飛,四五十只也不止。看來這是一個大家族。
再次看到須浮鷗的大族群,是在六月上旬的一天中午。
四周足有一米多高的蘆葦叢形成一個密閉的環狀,營造出一個安謐之所,像個神秘的四合院。三四十只須浮鷗正在各自的巢上安歇:有的正在專心致志地孵化,憧憬美好未來;有的銜枝補巢,精心而勤勉;有的在獨自戲水、游玩;有的捕食歸來,為兢兢業業伏在蛋上“值班”的“愛侶”送來鮮美的午餐……
我只是想近距離地拍下這和睦、和美的場景。可能很輕的關車門的聲音也被它們聽到,幾十只警惕的須浮鷗放下正在做的正經事兒,紛紛騰空而起,發出不息不止的刺耳鳴叫,虎視眈眈地靜觀我的反應,做足了戰斗的準備。有一只特別厲害的家伙三番五次地危脅我,飛到我的頭頂上企圖叨我。我真怕它使出最惡毒的“武器”——自制“空投炸彈”——拉屎!于是,提著相機,倉皇逃回車中,只好隔著車窗,與它們“親密接觸”。
說起須浮鷗的“團結協作”,從另一種小事上,也可得出結論。
一次,有一只剛剛出殼的幼鷗不慎落入水中,它的父母當時正好不在身邊。正在幼鷗危在旦夕之際,被其他巢中的兩只大鷗發現,它們一邊飛到幼鷗落水的上空,一邊鳴叫不止。叫聲就是緊急命令。頃刻間,從四面八方聚集了幾十只大鷗,它們發出急切呼聲的同時,拍打著翅膀,形成一個排列有序的倒三角形——為什么是倒三角形呢,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這時,兩只大鷗落在巢中,把落水的小鷗銜上岸來。小鷗平安了,群鷗方才散去……
漁民們習慣地叫黑嘴鷗為導航員。
早些年科技還不像現在這樣發達,也沒有天氣雷達、風云衛星云圖預知明天的天氣是南風、北風,是暴雨還是陰天。怎么辦呢?這可難不倒有經驗的漁民。他們根據黑嘴鷗的叫聲,就能準確地判斷出未來的天氣:明天能不能出海呀,后天能不能捕魚呀。所有這些,全在黑嘴鷗的“叫聲”中。所以,人們又稱黑嘴鷗為“神鳥”,仿佛它們在忠實、殷勤地傳送著上帝的旨意,充當著天上與人間的信使。更為難得的是,當航船在海上迷航的時候,或者濃霧彌漫的關鍵當口,有經驗的船員或漁民觀察鷗群飛行的方向,輕易就能找到港口的所在。
翻開黑嘴鷗的影像,它們像一個個靜止的音符,浮在波光瀲滟的水面上;又仿佛一顆顆亮晶晶的珠子,使水面生動。另一幅呢,是比翼齊飛的兩只空中飛鳥,身后蕩漾著愛的漣漪。看來,“黑臉包公”也是愛憎分明——對人類的討擾和敵意的入侵毫不留情;轉身面對稱心如意的“愛人”,同樣充滿了柔情蜜意。而在呵護幼雛時,它們的眼中,又多了一份母性的柔軟和責任——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在生養和哺育方面,母愛是相同的。看那些幼雛,還沒有爸爸、媽媽的漂亮環眉,也沒有黑黑的“游泳帽兒”,更沒有潔白的外衣。粗粗看起來,與鄉下挑擔來早市上賣的小雞雛沒什么兩樣,黃褐上綴著黑斑點,像穿了件居家的小棉襖那么稚嫩、可愛。不一會兒,“爸爸”叼著不停扭著腰身的肥大蟲子,穩穩地落在巢上,兩個小家伙本能地張開小嘴,迎了上去……我敢保證,這幅照片,即使“惡人”看了,也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