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中人

嚴奇

“嘿！他在這！”永明的目光順著喊聲向前望去。果然，他的目標正端坐于劇場角落。他頓時松了一口氣，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人身材高大，著一身藍白相間的華麗長袍，脖頸裹著一條湖藍圍巾，一副慘白的面具上，頂著一根半米長的寶石藍羽毛。詭異的是，他的右手正浮在空中毫無規律地擺動，頭部時不時顫抖，發出“吭哧吭哧”的骨骼扭動聲，宛如科幻電影里的恐怖喪尸，隨時都有可能跳起來咬人。

近一周，這人相繼出現在各大景區和商業廣場，他獨來獨往，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因為即便炎炎夏日，那一條厚重的圍巾也未曾摘下。他就這么披著奇裝異服，穿梭于街道。怪人奇特的裝束及不自然的肢體動作被網友拍下，傳于網上，搭配恐怖片里的特色音效，受到市民們的廣泛討論。

“面前沒人，他擺手做什么？好嚇人！”

“他是不是有病呀？大熱天還戴圍巾。”

“我還看到他下巴濕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情況！”

“最近好像經常看到他在公共場所出現，萬一傷人怎么辦？”

網上擔憂之聲嘩然，引起了當地警方的極大關注。

“最近恰逢旅游旺季，永明你要高度重視，處理好這件事，消除群眾恐慌。”永明還未結束婚假便被召回警隊，領受任務。

“但他沒有什么過激的舉動，是不是小題大做了？”看著視頻中的怪人，永明疑惑道。

“糊涂！群眾的安危高于天！要懂得未雨綢繆，防微杜漸。”永明的猶豫立刻受到上級的批評。

在廣泛走訪調查后，永明接到群眾舉報，怪人出現在歌舞劇院。等永明趕到時，劇院看劇的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那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同志，您好！請您配合我們到公安局協助調查。”永明大步靠近怪人，掏出證件，敬了一個禮，語調嚴肅。

永明的突然出現讓那人措手不及，他情緒激動，不停舞動四肢，面具下的嘴巴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顯得更詭異駭人了。

“請您冷靜一點！”永明霎時冷汗直流，警覺地后退半步，舉起左手格擋，右手不自覺地放在腰間，做好隨時掏出警械的準備。

“請問怎么了？”劍拔弩張之際，劇院經理出現了。他急忙跑過來，立于永明和怪人之間，現場氣氛隨之緩和了下來。

永明將網上的流言告知劇院經理，卻換來吃驚的表情。

“奇裝異服？不是吧，這明明是戲服呀。”劇院經理仔仔細細將怪人的服飾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還是做出了肯定的答復。

“戲服？”永明一愣，不可置信。

“畢竟是國外劇種，可能您不太了解。這是威尼斯狂歡節時演員們常穿的戲服，雖然配上圍巾有一些不搭調，但風格還是一致的。恰逢我們劇院表演意大利歌劇，我們還以為是戲劇愛好者，所以才讓他進來。”

聽完永明和劇院經理的對話，怪人也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副蒼老的面孔。老人面部肌肉痙攣，眉毛和胡須撇向一邊，嘴角的唾液緩緩流下落在圍巾上。永明這才明白，他戴上面具圍上圍巾的作用。

老人掏出一部手機，用顫抖的手敲開備忘錄，展開早已準備好的文字材料。

原來，老人和老伴都是戲劇演員，早些年在意大利工作。幾年前，老伴患上癌癥，而他也患上了帕金森綜合征。為了激起老伴的求生意志，他們約定，如果誰先走了，剩下那個就穿上對方曾經穿過的戲服去旅行，每到一座城市便去看一場意大利歌劇，實現兩個人共同的夢想。

在重病折磨下，老伴先他而去。他的帕金森綜合征也越來越嚴重，逐漸控制不住身體，才會抖個不停，出現令人誤會的一幕。而這個城市，便是老人旅行的第一站。

聽完老人的故事，永明與劇場經理很感慨。劇場經理攙扶老人離開劇場，主動要求送老人去車站。

望著二人的背影，永明一語不發。

“您下一站準備去哪兒？”趕到車站后距離發車還有十分鐘，劇場經理問老人。

老人搖了搖頭，露出茫然的表情。

“萬事開頭難，您還是樂觀一點。”劇場經理明白老人的擔憂。畢竟第一站就不順利，下一站恐怕也會遇到麻煩。

就在此時，身后傳來一陣呼喊。

“老先生，請等一等！”身著警服的永明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怎么了？”劇場經理驚呼，難道警方要帶走老人？

“這個給您！”只見永明掏出一封信，信上寫著：今查，茲有藝術家“面具老人”因藝術生活需要，著戲服旅行。特此說明！

“我妻子也是警察，她囑咐我向您多學習，讓我把您的情況反映給上級。”永明給老人敬了一個禮，笑道。

看著這張“通行證”，淚水濕潤了老人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