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山網紅背后的灰色地帶

谷莫村位于四川涼山州昭覺縣特布洛鄉，距縣城約30公里。如果從昭覺縣城坐車前往，用時約一個小時可以抵達。2022年夏天，大涼山深處的谷莫村，突然住進了一群網紅……

大山深處的“網紅拍攝基地”

2023年4月中旬的一天，記者來到谷莫村，一場雷雨驟降。這讓在村里遇到的自稱是曲布、趙靈兒團隊成員的阿劉欣喜不已。

曲布和趙靈兒是2022年爆紅的一對來自大涼山的青年男女。那年8月19日，趙靈兒在其視頻賬號上發布了一則關于她在大涼山“偶遇”淳樸、俊氣的彝族放羊男孩曲布并到其家中“蹭飯”的視頻，獲得極大關注。趙靈兒與曲布迅速崛起為當下大涼山最熱門網紅。

阿劉說，為了拍視頻，他們在村里的山上租了半畝地，種了玉米，已經半個月沒下雨了，再不下雨，那些剛種下的玉米就要旱死了。阿劉告訴記者，他來谷莫村已經八個月了，他們團隊的業務就是拍視頻，在他們村里租了三棟房子，每棟月租金1000元。據他介紹，他們包裝的網紅有曲布、“十一”等。

在大涼山，加上供貨的，阿劉他們團隊有三四十人。他說，供貨的主要是在當地找合作，貨物篩選、分裝、發貨，有專業供應鏈來做，他們則專門負責流量，“相當于負責銷售”。

據阿劉介紹，大涼山一個已經火了很多年的網紅“涼山孟陽”也在谷莫村住過。他訴苦說，現在大涼山直播行業競爭非常激烈，“很多杭州的、成都的，也過來，內容同質化，題材相近，非常卷”。

網紅背后的供應鏈老板

現視頻賬號擁有365萬余粉絲的“涼山孟陽”是大涼山較早火起來的網紅。今年4月11日，“涼山孟陽”在其視頻賬號上發布了一條視頻。視頻中，她站在荒山上，聲稱又收到一封邀請函，是涼山州西昌市禮州鎮白沙村的洋蔥成熟了，村民“真誠”邀請她過去助農。“涼山孟陽”在視頻中還展示了一封蓋有白沙村村委會印章的《助農邀請函》，落款日期是2023年3月31日。

4月16日，記者來到白沙村。一位村民告訴記者，現在整個白沙村基本上沒有種洋蔥的，都在種葡萄，現在聯合村也歸屬白沙村，聯合村應該有一點洋蔥，但不多。村里也沒人聽說過邀請網紅來助農賣洋蔥的事。

在“涼山孟陽”視頻賬號的商品櫥窗里，至今仍有她直播推薦的“大涼山洋蔥”，5斤裝16.9元，9斤裝26.9元。這款商品的“商家資質”顯示，經營者是“西昌市興勝彥兵土特產店”，法人任彥兵，經營場所地址在西昌市興勝鄉聯合村1組24號。

在白沙村附近的公路邊上有一家涼山州彥兵農業開發有限公司，查詢工商資料可知，這家公司成立于2019年8月，法人任彥兵，公司地址與西昌市興勝彥兵土特產店相同。

西昌當地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任彥兵是西昌禮州鎮人。“涼山孟陽”所謂助農賣的洋蔥，實則賣的就是任彥兵公司的貨，“這家公司是收購商，收購洋蔥后再由網紅賣貨，網紅拿傭金”。

網紅賣貨能在供應鏈老板處拿到的傭金，不同商品有不同分成比例。據知情人介紹，“粉絲數越多，賣的單量越多，傭金就越多”，但賺大頭的還是供應鏈老板。“這些老板個個都吃得飽飽的。”上述知情人士說。

打著大涼山旗號販賣外地貨

對于大涼山網紅圈來說，遠在360多公里外的四川蒲江縣是一個特殊所在。包裝大涼山網紅的不少供應鏈老板都是蒲江縣人。這里還是一些所謂“大涼山特產”的倉儲地和發貨地。

蒲江人為何會到大涼山包裝網紅做供應鏈生意？一位在西昌從事農產品供應的人士這樣分析：“因為蒲江水果生意做得好，一些人的嗅覺比較靈敏，一發現網紅，就馬上趕過去簽約。”

在蒲江縣，記者聯系到一位在大涼山包裝網紅的供應鏈老板林先生。據他透露，現在他們公司在全國各地都有網紅，有幾十個貨品。網紅兜售的所謂大涼山特產，除應季水果是大涼山出產外，很多貨品其實并非當地貨。這種現象的存在，在當地早已屬于不是秘密的秘密。

“有些網紅天天背著背簍上山演戲，好像山上什么貨都有，他們賣什么就能收到什么，”大涼山當地一位知情人士說，“其實，他們直播賣貨的漏洞很大，比如說是在山上收了十幾斤核桃，但賣起貨來，能賣幾百單。對于這些，粉絲可能都不知道。這都屬于直播亂象。”

而對于這種打著大涼山旗號販賣非本地貨的現象，一位涼山州本地商人告訴記者：“這會傷害到真正涼山貨的銷售，對大涼山的經濟發展也沒有好處。”

一位律師則說：“大涼山部分網紅的這些行為，在民事上，屬于欺詐，涉及金錢數額巨大，或已涉嫌犯罪。”

（摘自微信公眾號“中國新聞周刊” 劉向南/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