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對他好，就讓誰成為他的意定監護人

秦風

養子不孝，鄰居讓他感受到了天倫之樂，患阿爾茨海默病之后，他決定—

被養子啃老、鬧騰，他流著淚向鄰居訴苦：“早知道是這么個逆子，就不收養他了！”

現年75歲的周大平，年輕時響應號召“上山下鄉”，后返回上海工作，住在普陀區一棟老樓房內。房子屬于單位所有，一層有三戶人家，周大平家在二樓西邊戶。

返滬之后，周大平談過幾次戀愛，都沒成功。后來，他收養一個兒子周毅，干脆不再想結婚的事。

后琮，樓里的很多住戶將房子或出售或出租。2011年末，中間戶住進了萬俊、王茜夫婦和他們7歲的兒子萬曉光。這年，周毅在技師學院住校，周大平因從事特殊工種已經退休在家。萬俊、王茜上下班通勤時間長，早出晚歸，接送孩子上下學成了難題。周大平主動伸出援手，接萬曉光放學。萬俊夫婦非常感激，多次要給周大平經濟報酬，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幾年相處下來，這對鄰居宛如一家人。每逢周末，王茜幫周家搞衛生，還燒上可口的飯菜，讓萬俊陪老爺子小酌幾杯，萬曉光邊叫“爺爺”邊斟酒。這樣的時光，讓周大平感受到了滿滿的天倫之樂。

然而，這樣的生活時常被周大平的養子周毅侵擾。周毅從技校畢業后，找了幾份工作都干不長久。從2015年起，他索性不出去工作了，整天待在家里打游戲，還頻頻向周大平要錢，要不到就吵鬧不休。為了息事寧人，萬俊常常私下里給周毅錢。

2016年5月的一天晚上，周大平無意中發現周毅接受萬俊給錢的事，狠狠地訓斥了周毅一頓。周毅不服氣，頂撞周大平，兩人發生了肢體沖突。萬俊聽到動靜，趕來勸解。他剛將兩人拉開，周毅就沖他喊：“都是你告的密！”說完，揮拳砸向萬俊。周大平要打電話報警，被萬俊竭力阻攔下來。

此后數月，周毅和周大平幾乎天天吵鬧。萬俊夫婦擔心上門勸解會加劇矛盾，便盡量回避。周大平隔幾天就到萬俊家訴苦。一次，他流著淚說：“早知道是這么個逆子，就不收養他了！”

周毅在家里越來越放肆，鬧得四鄰不安。社區工作人員和管片民警多次上門勸解，并對周毅口頭訓誡。

周毅表面上承諾不再冒犯養父，之后依然故我。

2017年3月，周大平痛下決心，通過訴訟解除了與周毅的養父子關系。

之后，周大平回歸平靜的生活，與萬俊一家三口儼然祖孫三代，其樂融融。

好鄰居通過法定程序成為老人的意定監護人：“你放心，我們就是你的親人，會對你負責到底的。”

2018年6月，萬曉光讀初二。一天下午，天空忽然陰云密布，眼看著馬上就要下大雨了，周大平擔心萬曉光放學會被雨淋，便步行到學校給他送傘。因為萬曉光要上輔導課，傍晚時分，周大平獨自返回。半路上，伴隨著隆隆的雷聲，狂風夾雜著驟雨席卷而來，他進入一個超市躲雨。雨停后，周大平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想問別人，又說不出家住哪里，只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當晚，萬曉光已經回家，萬俊夫婦仍然沒見到周大平，不由擔心起來。一家三口沿著去萬曉光學校的路尋找，一直到凌晨時分，才在離家十多公里的一個地鐵口找到周大平。看見萬俊全家，周大平哽咽不成聲：“我記不得回家的路了，怎么辦啊？”

萬俊夫婦帶周大平去醫院就診，周大平被確診為阿爾茨海默病。醫生說，患者記憶力下降、反應遲鈍，比較容易出現摔傷、走失、交通事故等各種意外情況，最好有人時刻陪在他身邊，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要有監護人。

周大平除了曾經的養子周毅，沒有其他近親屬。想著醫囑，萬俊嘗試著征求周大平的意見：“我去跟周毅談談吧，你們畢竟父子一場，我不信他會不管你。”周大平卻說：“我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盡管周大平態度堅決，萬俊還是背著他去找了周毅，說了周大平的情況。誰知，周毅冷漠地表示，他們既然已經解除了收養關系，就不要再有什么瓜葛了。

無奈，萬俊夫婦只好耐心照顧周大平。為了防止周大平走失，王茜還制作了一塊牌子，上面寫明周大平的病情、住址以及萬俊、王茜的聯系電話，讓他隨身帶著。幸虧這塊牌子，周大平好幾次獨自外出迷了路，都被好心人送了回來。

2018年9月，周大平病情加重，擔憂不已。萬俊夫婦寬慰他：“你放心，我們就是你的親人，會對你負責到底的。”周大平主動提出要萬俊夫婦做他的監護人。

同年10月17日，周大平與萬俊夫婦簽署了《意定監護協議書》，并在普陀區公證處辦理了公證手續。雙方約定，如果周大平發生精神、智力障礙或其他身體障礙，不能處理自己的事務，或不能辨認自己的行為時，由萬俊、王茜共同擔任其監護人。

此后3年，周大平時而清醒，時而糊涂，萬俊夫婦都任勞任怨對他悉心照料。

2021年12月，周大平因車禍造成右股骨骨折，不僅行動不便，還加重了病情，意識一直處于模糊狀態。萬俊、王茜夫婦于2022年1月向當地法院提出申請，要求宣告周大平系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請求擔任周大平的監護人。為證明自己的主張，他們當庭提供了轄區居委會出具的情況說明，以及2018年10月17日與周大平簽訂的《意定監護協議書》和公證處出具的公證書。

法院受理后，委托司法鑒定機構對周大平進行精神鑒定，并根據鑒定報告，認定周大平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

2022年3月25日，上海市普陀區人民法院依法通過民事特別程序做出判決，指定萬俊、王茜為周大平的監護人。

本案宣判時，法官指出，良好的鄰里關系有利于和諧社會的構建。被監護人在行為能力健全時，根據自身意愿選擇監護人，相比立法者依據社會一般情況確定監護人，更有利于形成融洽、穩定的監護關系，其合法權益也更能得到妥善的保護。本案中，申請人與被監護人因多年相處，已經形成了和睦友善的鄰里幫扶關系，老人交付身家、委以重任，鄰居坦誠相待、鞍前馬后，這種與鄰為善的優良傳統值得我們倡導。

2023年3月25日，指定監護滿一周年之際，法院委托社會觀護員上門進行回訪，認為萬俊、王茜夫婦對周大平的照顧十分周到，給予好評。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鏈接：

意定監護是指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與近親屬、其他愿意擔任監護人的個人或者組織事先協商，以書面形式確定自己的監護人，在自己喪失或者部分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時，由該監護人履行監護職責。意定監護人由被監護人自己選定，可以是被監護人的親屬，也可以不是。而一般監護人是指依照法律規定對無民事行為能力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承擔監護責任的人。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