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小魚的詩 [組詩]

硯小魚

青山書

桃花的背面是冬天

而春天，埋在落紅更深的地方

遠行的人，眼中噙著落日

炊煙和奔騰的流水

在苦海與木魚之間來回試探

云朵在眉心聚了又散。江南的舊事

一樁樁抵住額頭，穿過綿綿不絕的潮濕

向草尖低垂的悲傷告別

沉沉的暮色正在蘇醒

身著白裙的女子騎著小鹿跑過來

咀嚼一小片青綠

鹿角上就長出四季

塵世混濁，容不下一具潔凈的身體

只有一座山遺世獨立

無須討好

無須自證清白

鐘 聲

風撞向南墻

夭折的蕁麻和半枝蓮

扼住哽咽

香火繞過虛掩的門

謊言正襟危坐，你低頭

翻讀經卷，翻閱半生潦草的偏執

飛蛾緊抱住火

復活草還在等待雨水

木魚喑啞，剝開的悔恨早已銹蝕

有人陸續從你的身體里出走，有人

還在原地匍匐

鐘聲寂滅，你喚自己過客

暮色從鳥兒的翅膀上落下來

白蓮卸下風骨。再沒有人

為分離而啜泣

無形的因果，會在夜晚降臨

瓦 罐

柚子皮切片

文火。熬出一些塵世的苦

擠干水分，擰干堆積在皮膚褶皺里的疲憊

加眼淚、情話、冷戰與背叛

用一罐陳年的酸澀封裝

裝入并腌漬一顆心

讓它變得柔軟且具有韌性

不易腐爛，不會輕而易舉地

被一句謊言擊碎

陽光不再來時，收容一夜蒼老的雨水

咀嚼身體里掏出的鹽

眼睛里，黑與白正在褪色

等待，是逐漸泛黃的過程

完美關系

你說起春天，桃花就開了

我從身體抽出流水

為一尾魚，續寫山重水復的命運

光陰被咬碎，放在交疊的舌尖

胸腔低伏的群山奔跑

聽聞江南有過客

馬蹄聲漸急

浩蕩的雨水，在綿軟的呼吸里發酵

你喊一聲，六十億細胞爆破

每一個都是我

終于敢叫囂的人間

說到明天，我們都陷入沉默

我的眉心坍塌

長出一個漫長的冬天

木蝴蝶

把孤獨糅入暮色，把暮色糅進身體

把黑白逐一分揀。從嘶啞到

失語。緩緩木質的心

花冠與紅綢有讓人失衡的重量

從抬頭到俯身，彎下的

不只是腰肢

冷卻的血，孕育一枚果實。鋒利，隱忍

朝著大地懸垂一把巨劍

日日夜夜

向來處叩問歸途

而漂泊是注定的。下一秒

蝴蝶破繭

撐開脆弱的翅膀

小 鎮

白鴿啄破夜色，我的小船擱置在

昨夜的露水里

婆婆納醒來，柔嫩的身體里晃動著水聲

我丟失的清晨和傍晚，正

從你的唇邊起身

親愛，此刻我離你這么近

時鐘都慢了下來

虔誠的誓約長滿古老的鐘擺

我的胡須正在長成森林

縱容一只小鹿飛奔

我們沿著換糖人的鼓聲

穿過青石小巷，穿過幽閉而狹長的歲月

揀出一籮筐舊事

換一小塊當下的甜軟

當夜幕垂下

我們面對著面，坐成兩朵沒有名字的花

當我愛你

日出到日落，不再是

一個遙遠的距離

你的一顰一笑之間，晝夜來回跳躍

舊時光懸掛在我的嘴角

長出新鮮的枝葉

而墜在枝頭。每一個陳舊的我

都在為你開花

眼波有變幻桑田的力量

流轉間，胸口堆積的冰山瓦解成

河流柔軟的腰肢

我會有無數個名字

他們會有同一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