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木的詩 [組詩]

兮木

半山聽雨

如果常聽雨打枝葉，你會發現雨有多種

像降落世間的——

音樂、愛情、謊言和傳奇

不知道自己會愛上哪個

山巒若隱若現

它有近乎完美的結構、秩序

蘆花飄去異鄉上空

從不同地方墜入黃昏

松針般的雨點，用喉音喊：三年了……

在雨中，那張幽藍的面孔

看見了未曾相遇的，猶如謎語

煙 樹

如果隱藏的孤獨是悲傷

不如像它一樣盛放

如果每片葉子有正反兩張不同的臉

什么也沒暗示就足夠讓人失望

風吹積起掉落的樹葉

時間會不舍晝夜替我們打磨棺木

眾多火焰，留給我們的即將熄滅

但我仍期望擁有美麗的身體，像一劑毒藥

現在，閃亮的窗戶讓我們身陷其間

你并不知道煙樹的愛是什么

即使每天從樹下經過

斷 章

七個小番茄在桌子上

邊上還有一盆白掌，開出大朵的花

白色苞片，黃白色肉穗

一個小春天

隱藏，或與我對視

從窗外進來的光，使光滑的小番茄表面

形成模糊影像

在靜止的事物中思辨

生活有不明的未知，我的內心

也有一片光芒

一種平靜的愉悅，如何傾訴：

隔著山水的孤獨

像一陣風，吹拂過繁茂的植物

北山記

黃昏來臨，想寫一張信箋：

在婺州北山，我喜歡水杉勝過法國梧桐

如果你來

請帶上流浪的貓

再摘一朵樓下園子里的花苞

風迷上了高空葉子

它們互相咬嚙對方，天空是張大床

老式唱片機里放著周璇的歌

兩個孩子在水池里快樂地劃槳

一個跑進林子里射擊。陽光落在草坪上

留下印記——

幾位老人，隔著落地窗望向我們

她們是否遵從這樣的消失與賜予

回憶如此漫長

“永恒”藏身于這些綠

我 們

你寫的小紙條，我一直夾在書中。

我需要這些食物：

枸杞和玫瑰花餅

像我需要你。

我們日常的對話，普通得像園子里

蘋果的香氣。想到你，五月就如蝴蝶般顫動

“記憶是我擺脫不了的行李”，

為了迎接閃電，我未曾離開山野半步。

當我們遁入林中，

一棵水杉與我們的影子糾纏。

一條路的誕生

地面已升起白色煙霧

他用鐵鍬鏟起

高于其他地方的瀝青匯入低處

這些黑色家伙變得黏稠又軟

七月的陽光正照著

黝黑膚色，那位年老的鋪路工人

我憂心地詢問

踩在熱浪上的雙腳有多不適

他伸出兩個手指

裹著黑糊瀝青的解放鞋內

放了兩雙鞋墊

他的小兒子，這個夏天第一次上工

被燙傷了手臂

他走后，地面一陣“噼里啪啦”

如急雨打篷

在緊密的空間短暫停滯后

寸動，分裂

即將硬化，每一顆石頭都有不死之心

生命中殘余的部分

要把陳舊的土地穿透

整個下午，我多次出門去看這條路

一切已陷入寧靜

對于一個總自我否定的人來說

每顆石子發出的聲音

是將平庸的自己重建一次

或許我該祝福死亡

為一條內心陡峭之路的誕生

如果這樣多好

五月的雨。有風從教室北邊進來

南邊的窗出去

如果愿意

它可以進入任何一條罅隙

探究萬物的虛實

孩子們已入睡

夢中應該有明快的光

有樹林，有鹿在追逐

這樣多好。原諒我——

原諒我因露珠的輕觸而繃緊

原諒我在你們面前灑下冰霜

生活中喑啞的部分，一而再讓你們窺見

像此刻，靈魂在我們體內，溫柔而單純

如果一直這樣多好

只有柳樹

月亮升起時，有一條路通往

是單純地誤入，還是精神創造形式

那些柳條曼長，是否會因為

天生的優勢而卓爾不群？

夜空勾勒出黑玫瑰

如此近距離，吻就輕輕落下

女孩試圖通過矜持，修飾一小部分不完美

這樣的感受似乎不曾有

繁星閃爍，柳枝垂向大地

長矛不會被季節吞沒

在與時間博弈中

滿城柳絮是多年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