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微微的詩 [組詩]

羽微微

大 寒

從前有一個姑娘

大寒那天夜里，她在街上走著

她沒有孩子，也沒有愛情

她像果實那么小。又青又澀，走走停停

后來她是一個母親

大寒這天夜里，她往家里跑去

她拿著雨傘，還有雞蛋和蔥

她像一個溫暖的巢，飛向她的小孩

她飛得又快，又好看

就像是所有母親的孩子

戰場上的士兵

被子彈擊中，快要死了

出于害怕和留戀

他不停地叫著：媽媽，媽媽

直至吐出，最后的氣息

叫媽媽的時候

他就像是所有母親的孩子

他的敵人

在最后的時刻

也可能這樣叫著：媽媽，媽媽

也這樣害怕，也這樣留戀

方 舟

小孩問我

當某一天，當時光倒流之時

我們該做些什么？

“也許是要造一條船”

我遲疑地答他

并好像真的看到

那時光倒流的潮浪啊

奔騰澎湃

飛濺起的水珠

掛在不知所措的人群的臉上

我用手緊緊

拉著我的小孩

朝著一條木船跑去

一朵花旅行的方式

這朵花

去年開在對岸

用了一年的時間

來到這里

依然稚嫩、好奇

依然毫不保留地盛放

依然枯萎

收攏它的花瓣

如同收攏它的翅膀

它不知道

明年要去哪里

不知道將要盛放在哪個枝頭上

時間有時不喜歡

提前透露

離 歌

風一直吹

有七八顆星星

被吹得越來越近

它們在大地上沒有影子

而我們的影子

被緩緩吹起

像是兩片翻飛著遠去的葉子

像是兩個翻飛著遠去的人

人浮于世

常濕衣襟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濕了眼眶

此時此刻有何相贈

柳枝不常有啊

何況離別應與沉默更合襯

舞臺上的姑娘

舞臺上的姑娘拍打著手鼓

短發，齊劉海，胸前的銀飾在晃動

就像是我可以成為的一個自己

啊，姑娘姑娘，漂亮漂亮

啊，姑娘姑娘，舞臺上的雨就像真的一樣

誰在臺下，空空蕩蕩，沒有撐傘

沒有打鼓，像有虛擬的雨點滴在臉龐

那些濕潤和憂傷啊，啊，也像真的一樣

對 岸

我踮起腳尖，沖著對岸揮手

還大聲地，發出喂哦喂哦的聲音

湖水平靜，小鳥在半空回旋

我終于轉過身，用力揮手和呼叫

就像是，真的有人回應了自己

回 憶

想想除了帶走回憶

還能帶走什么，想想什么也不重要

那么放下

就好了

遠處那么遠

恐怕是要走很久的

容易失憶的人

把重要的事情文在身上

雖然不褪色

但他記錯了

朗誦一位女詩人的詩

站在舞臺上，我是那位女詩人

又經過了廣州大劇院

我的身形，開始變得瘦小

玻璃幕墻和海報，依然在

面前迷霧般的人群，在句子停頓中

潮水般嘩然退去

我轉身，在多棱的世界中

更多的我，在不同的角度轉動回旋著

像是離開，像是探身詢問

此刻已經來到詩的最后兩句

一個人站在一個星球上

像都是孤獨的

掌聲響起了，隱身的事物一一重現

我是那個手握著話筒

沒有答案的人

仿佛有著無盡的哀傷

黃昏總是一天之中最短暫的

遠離了昨日

但也沒有更接近未來

有沒有名字的都將隱身于黑暗

無所畏懼的，也許是因為來日方長

銀河里的星星多么好

它們在用回憶閃爍

卻依然那么清晰和明亮

而黃昏總是短暫，晚霞逝去

說離別的人揮手微笑著

而身后的落葉一片兩片地飄落

仿佛有著無盡的哀傷